男人站着門口,将手插進口袋,低着頭,琥珀色的眼眸微眯,眼下隐隐能看出青黑的痕迹,透着股淡淡的倦意。
溫月的心忽然一慌,落了一拍。
她慢半拍地反應過來,連忙道歉,“對不起,我一直以為隔壁沒人.......”
她記得剛來的幾天,每天早出晚歸地排練,對面一點動靜都沒有,有次那邊漏水,波及她的客艙,她敲了半天門都沒人回應,還是客房的工作人員過來開門解決的。
按理來說陳濯和陳熙應該都住在同一層。
“現在是半夜十二點五分,溫月。”他擡頭,露出骨節分明的手腕,日輝紋的表盤閃着暗光,“我把你帶到船上來,不是讓你擾民的。”
溫月立刻服軟,“我以後絕對不會了,哥哥。”
連續幾天排練,她熬得有點感冒,放下音調說話,聲音又嬌又黏,“我對燈發誓。”
她擡頭,一雙膽怯卻靈動的眼,小心翼翼地看着他,像是真的被他吓到了。
陳濯掀起眼皮看了她一眼,從口袋裡摸出根煙出來,咬在嘴裡,随手掏出個打火機來,點燃,猩紅的火苗在暗夜中跳動,他淡色的眸子輕飄飄地瞥她一眼,閃動着莫名情緒。
他輕笑了一聲,開口帶着慵懶的語調:“就這一次,以後不許了。”
“違反社會公德。”
他夾在指間的火苗跳動閃爍,她卻蓦地覺得他好不講道理,可她理虧,隻能低頭裝乖。
陳濯低頭看着女孩可憐巴巴的模樣,胸腔滞郁的燥氣忽然被壓制,本來失眠的惱意也被叫停,慢慢平息。
說罷,他看了她一眼,轉身,往自己的客艙走去,關門的聲音不小。
灰白色的煙圈慢慢飄散,一個甚至飄到了她面前,她輕輕咬着牙,忍着咳嗽,但聞到尼古丁的氣息時,還是忍不住輕咳了一聲。
隐忍多時的癢意終于有了疏解的時刻,她又咳又打噴嚏,從包裡掏出紙巾,擦了擦鼻子。
“讓人吸二手煙,你就道德到哪裡去了。”
她輕哼一聲,低頭,把紙巾團了起來,找門口的垃圾桶。
隔壁緊閉的客艙門忽然打開,光線順着門的縫隙斜射過來,如同一把利劍,直接劈頭蓋臉地落下來。
溫月心虛,心髒頓時亂了半拍,因為感冒而遲鈍的情緒忽然收緊,下意識跑到門口,差點絆了一跤,狼狽至極。
飛快開門,跑進去,把拖鞋甩在地闆上,立刻竄到床上,躲到被窩裡。
手機響了一下,她下意識看了一眼,吓得手指發抖,觸電一般,立刻趕緊扔到一邊。
陳濯發來一條語音。
她閉着眼睛點開,聽到男人平靜到不能再平靜的一句話。
“客艙隔音一般。”
完了。
他聽到了。
好印象全毀了。
耳機裡這句話她來回聽了好幾遍,連他說話的語調都聽得徹底。
溫月心如死灰般在被子裡滾了幾圈,露出一臉生無可戀的小臉。
她腦海中甚至能想象出陳濯說這句話時那種漫不經心卻絕對是動怒的表情。
手指在屏幕上飛快地打了幾句解釋的話,無非是越描越黑,幹脆發了一句對不起。
溫月又看了一眼信息,由衷地想和陳熙建議,加快解決客艙的隔音問題。
沒有回複。
手機響了一聲,她歎了口氣,還是認命地睜開眼。
看向屏幕那一秒,心髒猛然收緊——
【陳濯(陳熙哥哥)】:我們扯平了。
那一瞬間,她差點呼吸不上來。
完了。
他好歹是長輩,應該會大人不記小人過吧........
她猶豫着,發了條語音,小心翼翼地說了句抱歉。
然後,鑽進被子裡,縮成一團,在夢中落荒而逃。
-
第二天醒來的時候,她險些起不來床。
昨天下午和李抒去甲闆吹了吹風,當時覺得舒服得要命,回去就感冒了。
睡前她特地沖了杯感冒沖劑,喝下去甜滋滋的,晚上罕見做了夢,夢境光怪陸離的,隻記得最後陳濯一臉嚴肅地拿出來個分貝器來,說她擾民。
她驚醒,看了一眼手機,陳濯的聊天記錄還停在昨天,她沒有回複,隻是和陳熙道了個早安,陳熙很快就回複了一個[摸摸頭]的表情包。
已經七點半了。
上午排練兩個小時,下午就要演出了。
林鳳在群裡通知學生,讓他們快點來二樓帶妝排練。
她隻能催眠自己,昨天的尴尬是昨天的事情。
她揉了揉酸痛的胳膊,撐着力氣換了衣服,穿着鞋子下樓,在自助區随便吃了兩口,就去彩排。
遇見師姐的時候打了個招呼,溫月才發現,她連嗓子都啞了。
好在她是替補,狀态不好,也沒什麼大問題。
她和幾個替補的師姐一起待着聊天,一直沒看到李抒,林鳳姗姗來遲,看到她們在這裡,笑着打了個招呼。
看到溫月,林鳳沖她招了招手,溫月連忙放下譜子小跑過去:“林老師?”
“你沒看手機嗎?我剛給你發了條信息,怎麼一直都沒有回?”
溫月一愣,連忙從包裡拿出手機:“我排練的時候一般都靜音。”
林鳳皺着眉制止她:“不用看了。”
“李抒病了。”
她聲音不小,聞言,幾個替補的師姐擡頭看了過來。
偏巧,今天是彩排的最後一天,林鳳的眼神中帶着幾分可惜,“重感冒,燒得厲害,剛才在門口讓我截住了,還裝沒事兒人一樣,臉燒得通紅,我一摸滾燙,已經讓她去吊水了。”
溫月忍住喉嚨中呼之欲出的癢意,不敢開口說話,隻是輕輕地“嗯”了一聲。
林鳳狐疑地看向她:“你沒事兒吧?”
“千萬别掉鍊子啊。”她伸手就要摸她的額頭,吓得溫月一哆嗦,後退一步。
“沒事兒。”溫月僥幸自己幸虧退燒了,否則替補也出狀況,就徹底完蛋了。
她躲閃着林鳳的眼神,“空調有點熱,出了點汗。”
“那就好。”林鳳看了她一眼,蹙着眉,“别緊張,趕緊去排練,坐李抒的位置。”
“這場演出,第一次替補上場。”林鳳歎氣。
溫月聽到之後,低頭翻着譜子,沒說話。
“沈悅可,蔡菜,讓溫月做你們旁邊啊,頂李抒的位置,坐中間。”
沈悅可看了她一眼,輕笑了一聲。
“運氣挺好啊,溫溫。”
看了坐她旁邊的師姐蔡菜輕輕碰了一下她的胳膊,給她一個安慰的眼神。
“情場得意,事業也得意啊。”沈悅可瞥了她一眼,笑容也帶着幾分挖苦,“男朋友還那麼厲害。”
言外之意,不用多說,李抒這次生病是假的,為了給她騰位置,讓她這個替補演出。
她這一說,旁邊幾個師姐也偷偷看過來,眼神帶着點意味深長的意味,溫月默默吞下沈悅可的譏諷。
沈悅可家世不凡,就算和港城的那批二代比,也不相上下,又是林鳳親自帶出來的嫡傳,平時在工作室就傲,眼睛朝上,瞧不起别人,之前就兩次三番地暗諷她,她沒回擊,就真的把她當包子了。
“師姐,我男朋友哪兒厲害了?”溫月轉頭看向她,眼中是毫無畏懼的銳氣,“我怎麼就聽不明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