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神像淡雅聖潔地微笑着,但眼角又滑下來一行金色眼淚,這代表着自由與奉獻。她卷曲的長發一直垂到腳踝,發頂帶着荊棘王冠,西頓風長裙聖潔地落下白紗,寓意着簡單與自然。她左手捧着的心髒血管跳動滴下鮮血,昭示自我的犧牲,而右手下垂握着荊棘藤蔓,昭示着背叛的贖罪。
“回來了?”初神坐在神像下,她左手撐着下巴,右手一下一下彈着圓盤機器人,臉上帶着無懈可擊的笑容,仿佛一切都仍未出其掌心,“我知道的,姐姐永遠是我的,你會一直站在我的身邊。我愛你,所以,讓我們一起開辟新世紀吧。”她笑着站起身來,把圓盤機器人放在金色聖水中,濃郁的紫苑花香彌漫了整個世界。
十二個星系新設立的内議會塔忽而大放藍光,在夜空中鋪開了一層寒涼高遠的屏障。主腦系統光屏崩壞般閃現彩光,膨脹鼓起的信息纜線忽而狂躁蠕動,仿佛被驚醒的蛇群。劃過的流星點亮無數驚醒的眼睛,那夜璀璨的流星好似一場盛大的葬禮,埋葬了一個舊的紀年。
“怎麼回事?内議會塔怎麼了?”
“今夜沒說會有流星雨啊?這是怎麼了?”
“燒起來了!内議會塔上在燒異火!”
驚慌的人們凝視着内議會塔的方向,幽藍異火籠罩的高塔像落日的巨輪在異色的天際緩緩沉沒。
“滴——”所有人都聽到了來自神明的審判之聲,來自他們的頸環的長鳴仿佛打開了一扇從未涉足的門,門後埋着潘多拉的魔盒,埋着一個海市蜃樓般的秘密。
“這是神明降下的憤怒的天火。”高塔之上,黑袍之人扶了扶眼鏡,他在一片震驚的安靜中開口說了話,淡然的語氣莫名顯得嘲諷,“恭喜你們,用強制與計謀得到的結果可還滿意?”
後世稱其為十二日祭,因為這場進化足足持續了十二個夜晚,說是夜晚,是因為這期間是籠罩一切的黑夜,天際的光亮隻有飛過的哀悼般的流星,其餘的一切星辰都隐沒在濃稠的黑夜中。
“姐姐,你把她藏在哪裡了?”搜尋無果,盛見的語氣不由得染上了些許憤怒,“這一場盛宴,你想要主星07号被放棄嗎!”
她幾乎是憎恨地在十一具屍體間徘徊,那些屍體面目安詳,都是安息的微笑模樣,唯有被剖出來的心髒還在跳動不休,伴随着延伸的信息纜線瘋狂吸食神明的血肉。
“姐姐,太愚蠢了!你就這樣喜歡她?你知道喜歡是什麼嗎!那個背叛了我們的孩子,你非得為了你自己也不明白的感情而護着她麼!”
另一個世界在燃燒崩壞,絞刑架上的神明被信息纜線刺穿全身,在壁爐燃燒的大火中燒盡了玫瑰與夜莺的故事,而大火中落下了一個真實亦或虛假的白晝。
雪裡感受不到灼熱的疼痛,她隻是個仿生人,她的身體和她的心髒一般永恒地剝離所有疼痛。
本該是這樣的。
然而那些來自十一個星球的索取化為利刃一次又一次地穿刺過初神的身體,流下富饒的金色聖水,而金豔得如同晃動的秋水金波般的長發和那些纜線糾纏不清,全都化成了困縛在神明身上的枷鎖。
明明她是自由無情的仿生人,卻忽而感受到了加諸于神明的苦難,感受到了濃郁到絕望的疼痛。
好疼,好痛……好想死亡……
讓我為你去死吧,我的神,我的宇宙。
請不要沉默不語,請不要凋零隕落。
從産出就被設計成完美值的呼吸急促得仿佛要窒息過去,尖銳的疼痛好似穿透了身體的每一寸,她的每一根骨頭都被敲碎成齑粉,每一根筋都被拉扯斷裂。被收縮,被劃開,被殺死。
她捂住了自己的脖頸,雖然那裡完好無損,也并非她的緻命處,但從未體會過的劇烈疼痛真真切切落在那兒,讓她眼神開始渙散,慢慢模糊了眼前之人。
“為了那份愛,我願意付出全部。”
“神明不就是人類選擇出來的祭品嗎?”
“我會心甘情願犧牲自我來換取真正的自由。”
……
“很痛嗎?”黑色短發的少女問道,她的聲音如同眼睛一般淡漠,她抱着書俯視着坐在神像下的神明,被刺穿而過的胸前的洞口如同太陽黑子般刺眼,她隻是笑着搖頭。夜晚與白晝之交的柔光讓一切都在光暈中倒退,讓記憶模糊得仿佛已過千億年。
現在她明白了。很痛啊。
“我不要你保護我……”她喃喃攥緊那片花瓣。她的神明在受難,她卻躲在神明的光輝下,飲着她的血食着她的肉,看着她一次一次被枷鎖穿透……她甯願痛的是自己,她想保護她。
就像最後的那個男人面對那麼完美的加拉泰亞時産生了前所未有的□□并強烈到展現出了吞噬的力量,以女孩的心髒為中心蔓延出的信息纜線忽而瘋狂滋長,粘稠的黑墨所行之處全都變成虛無的黯淡,被慢慢湮沒的世界之外邊界留下燒焦的痕迹,像是宇宙的黑洞般延伸吞噬。
那是足以吞噬宇宙的痛苦恨意。
如果我們共享着同一份精神主核,如果我們互相标記屬于彼此,那讓我代替你承受這份痛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