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是區區凡人的情欲……”
“玉藻前,你以為凡人的情感是淺薄的嗎?你以為當年飛鳥犧牲自己來成全你,隻是因為你的皮囊?你不僅看低了他們,而且看低了你自己!”
“哼,一個沉湎于凡人欲望的妖,何必裝得如此大義凜然?——在我吞噬你的那一刻,可是看到了你的那些私心。鬥牙家的那個崽子,倒有幾分姿色,可是他那樣冷酷無情的個性,一點不像鬥牙那個多情種。怎麼樣,胧月夜,愛而不得的滋味好受嗎?你就給我永永遠遠地沉淪在人類卑微的情欲中吧!我以九尾一族生生世世的輪回傳承詛咒你們,詛咒你和殺生丸:結褵之日,身死之時,汝二人或亡于愛侶之手,一死一活,不得相見!”
……
朝倉山的洞窟之中,身穿白底紫藤花紋樣衣裙的金發女妖卧在白犬神使一族的祭台之下,忽然睜開了她緊閉的雙眼,仿佛剛浮出水面的溺水者般大口大口喘息。自來此地修行,百世圖卷之中,玉藻前的詛咒不時入夢,直到她的身體完全恢複也不曾散去。還記得淩月帶她來朝倉山前,曾與她有過一番推心置腹的談話,那看似淡漠的姬君,在關于自己兒子的事情上,卻展示出了外人無法窺見的憂慮。
“胧月夜,那妖狐死前發出的詛咒,按理來說不應該有這麼強的願力,以我之能即可祓除。可是,這咒力之中,我感受到了一絲不知來曆的力量,似妖非妖,還有幾分人界陰陽師靈力的氣息。這一切事,恐怕不是那麼簡單。此去朝倉山修行,或許吾族先祖之靈能為你消除部分詛咒的願力,但若要徹底消除,除非晴明在世——胧月夜,你與吾兒之間……希望你能謹守今日之諾,魂契斷後,若非詛咒消除,你便隻能是吾兒同行之友。”
“胧月夜,原諒我作為母親的心情。我的兒子,即便将來注定為走向死亡,也應該死在他追求的大道之上,而不是死在這樣卑鄙的詛咒之中。”
“他如今尚未徹底領會何為私情,你——就不要讓那些東西去污染他清明無垢的妖怪之心了吧。”
清明無垢的妖怪之心麼……胧月夜苦笑了一下,起身向祭台上端坐的白犬神使一族的塑像們行了一禮,準備離開此地。
“小丫頭。”
洞窟之中,湧起一股奇異的氣息,蒼老而空幻的聲音喚住了胧月夜。
是白犬神使一族祖先殘魂留下的念力。
“三年以來,我們嘗試為你消除詛咒願力之時,窺得一絲天機。世間将有大禍,非汝與吾族後輩不能制止,我們在你體内留下一道祝福,可為你們擋住一次死劫,但那之後,就隻能依靠你們自己了。”
“那麼,多謝前輩們了。”
胧月夜俯身再拜,隻見洞窟之中,恢複了平靜,剛剛那聲音仿佛從未出現過一般,便不再留戀,轉身向山下走去。
朝倉山終年積雪,然而風雪之中,又有四季鮮花常開不敗,胧月夜便不急着趕路,隻如凡人一般,一路慢行,一路賞景,直到天色漸晚,才走到山腳結界處。
走出結界,外面天地一色。
雪已經不知落了多久,在一片純白之中,她看到了殺生丸。
他依舊是那副絨尾繞肩,白衣紅櫻,铠甲護身的打扮。但風雪之中,銀發金眸的俊美犬妖舉了把畫着白梅的紅傘,獨自站立在雪地之上。微風吹過,發絲與振袖盡皆揚起,英武之中便多了幾分貴族公子的翩然姿态,更顯得遺世獨立,清豔卓絕。
“殺生丸——”
胧月夜下意識地飛到了對方跟前,與殺生丸幾乎要貼在一起。
殺生丸微微低頭,一雙金眸看向三年不見的女人,眼神溫柔。這眸光卻讓胧月夜倏地反應過來自己剛剛幹了什麼,急速地往後退了兩步,在離他一尺之地外停下,垂首咬唇。
三年時光,對妖怪來說不過倏忽之間,但他們重逢的這一刻,卻有些無言的氣氛彌漫開來。
“你……怎麼來了?”
良久,胧月夜輕聲開口道,仍是低頭看着雪地,好像那雪上馬上要長出什麼奇異花朵似的。
“聽母親說,你今天出關。便順道來看看。”殺生丸語氣平平,仿佛不過是因為心情不錯恰好散步到了此處,“剛來不久。”
說話間,那把畫着白梅的紅傘已經密匝匝地罩在了胧月夜的頭頂,為她嚴嚴實實地擋住了越來越大的風雪。
騙子……
胧月夜的視線落在殺生丸那濕到打結的右肩絨尾上。明明肩上的絨毛因為長久的站立,被飄雪打濕成這般模樣了,還要欲蓋彌彰地說剛剛才到……她擡起手,想要為對方拂去肩上的雪,卻有些退縮地欲收回手去。
但她的手在半空中被握住了。
殺生丸有些強勢地将她的手握在自己的手心裡,語氣中帶着看透了她心思的擔憂。
“不安嗎?”
胧月夜心中一顫。
這三年,日複一日的噩夢讓她越來越明白自己的心思。而重新相見的這一刻,隻是簡簡單單的一句關心,就足夠她自亂了陣腳。
這樣的澄明而溫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