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沿着海岸線又行駛十分鐘後,終于到達了一個灰色燈塔。
燈塔下面停着一輛車,岸邊停這一艘輪船,輪船不大不小,上面支着一張大大的船帆,在飒飒海風裡迎風飄揚。
岸邊的石闆站着兩個人,一個身着白裙,裙擺在風中飄零,頭上紮着一個小丸子頭,遠遠看去身體有些單薄,另一個人穿着一身黑色的便裝,剛到耳垂的短發被風打得淩亂,兩個人一黑一白面朝大海,望着遠方。
尹顧風和夏言川下車的時候,風戛然而止。
穿着白裙的人正是趙涵茹,她擡手像是在撫摸着什麼,她輕聲道:“風停了。”似乎有所感,她回頭看到了尹顧風。
“來了。”趙涵茹臉色慘白,沒有血色。
夏晚晚看着人到齊了,招呼着船上的人,“能開船嗎?”
船長稀奇道:“剛剛風大不行,現在居然沒風了,還真是奇怪。夏小姐,随時可以出發。”
“小姨。”尹顧風一步步向趙涵茹走進,把身上的外套披到她身上,“怎麼不多穿幾件,不冷嗎。”
趙涵茹安安靜靜的看着尹顧風的動作,身上的外套大而溫暖,她摟住衣擺,似乎是在責備自己:“又讓你操心了。”
尹顧風動作不停,讓趙涵茹把胳膊套進去,然後拉上拉鍊,他很沉穩,也很靜默,夏言川也走到了身邊,跟趙涵茹打招呼,“小姨,幾天不見你又變漂亮了!”
夏晚晚剛走過來就聽到夏言川這句話沒好氣的拍了他一巴掌,“誰教你這麼輕浮。”
夏言川跳着躲開,“我這是肺腑之言,要是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你更得抽死我。再說我見到你就不會說你今天變好看了,頂多誇你今天又變兇了!”
夏晚晚挽起袖子,冷聲道:“夏言川你皮又癢了是吧!”
尹顧風看着姐弟二人打打鬧鬧,拉着趙涵茹道:“夏言川太鬧騰了。”
他眼裡含着笑,目光柔和,趙涵茹站在他旁邊附和道:“是啊,你就那麼喜歡他。”
尹顧風毫不遲疑點頭,不假思索道:“很喜歡。”
趙涵茹嗤得一聲笑出來,她伸出手捏了捏尹顧風的臉,“好久沒看到你這麼開心了。”
她手指冰冷,指節有些僵硬,尹顧風認真對她道:“小姨,三年來我每天都在想,要是他們還活着會怎麼樣,我有爸爸媽媽,有舅舅外婆外公,我們圍着桌子吃飯,爸爸看我做的不對的地方私下拉着我批評教育那個時候媽媽就會把他拉走,小聲告訴我讓我去找舅舅他們。”
“過去是個很美好的詞,可人總是要面對現在。”尹顧風望着大海遠處的平面,湛藍無邊無際,“我們說好帶他們回家,你也是。”你也要回家。
趙涵茹手指交握,順着遠方看去,呢喃道:“回家。”
“你看總是這樣,我活的不如你通透,”趙涵茹悠悠的長歎一口氣,她撩起鬓邊的發絲,“我總是想不通。”
微風撫起,礁石被浪濤輕輕拍打,海浪聲清脆又柔軟,敲打着趙涵茹的内心,她的心被一扇鐵門鎖住,浪濤拍打在鎖眼上想闖進去。
她低頭看去,浪花輕輕的濺到她的腳前,空氣裡彌漫着水汽的濕度,夏晚晚已經走到了船上,夏言川趴在欄杆上招手:“啟程啦!”
尹顧風跟他招手示意,攥住趙涵茹的細細的手腕,輕聲道:“小姨,走吧。”
趙涵茹目光呆滞,點頭說好。
輪船沿着海面破開一層一層浪花,衆人站在甲闆上,迎面吹着海風。
氣溫不算太冷,但海面的溫度總要更低一些,一身黑的夏晚晚抱着胳膊斜斜的靠在艙門,裡面的船長正按照導航往一個海域駛去。
甲闆的一個角落疊放着幾個小箱子,夏言川蹲在箱子前看着裡面的東西,沉默良久,夏晚晚走過來踹了他一下,道:“看什麼呢。”
夏言川頭一次對夏晚晚的物理傷害無視,他恹恹的看向站在甲闆後方的兩人,眼裡布滿心疼:“姐,如果我沒遇見他就好了。”
“怎麼了,這腦瓜給你想明白了。”夏晚晚手法粗糙的薅了一把頭發,把被風吹亂的發絲都壟到腦後,“你不是挺喜歡他嗎。”
夏言川扭回頭,戴着紅繩的右手有一搭沒一搭的點着白色塑料箱,輕聲敲點打出哒哒的聲響,塑料箱上蓋着一層濕潤的步毯,而一抹奪目的白從毯子邊緣探出,細長嬌弱的白色花瓣靜靜地掩蓋在白布之下。
“沒遇見,也許他就有正常的人生軌迹。”夏言川手指順着白布輕輕觸摸到花瓣,花瓣新鮮濕潤,入手冰涼,“我不想他經曆這些。”
可這是不可能的,現實早已發生,不管他想不想願不願意,他還是在東河遇到了這個人。
夏晚晚沒說話,看着甲闆上那個白色的身影,靜默了許久。
“誰不是呢。”夏晚晚背靠着艙門,視線順着遠處渺小的城市縮影望去,那個高大的燈塔在視野裡變成一個小小的點,逐漸消失不見。
過了片刻,裡面的船長道:“到了,位置就是這裡。”
此刻天地一線,船舶在大海正中停止。
靠在欄杆上的兩人回過頭,表情肅穆。
趙涵茹擠出一抹笑,朝尹顧風道:“大侄子,他們都在這裡。”
尹顧風穿着一件薄薄的白色,淺色的瞳孔看向頭頂的天空,白雲蒼狗,滄海一粟。
三年時間過得實在是太快了。
海鷗成群結隊從海面襲來,翅膀簌簌的聲響夾雜着風聲,鳴叫聲中透露着悲切的氣息。
夏晚晚和夏言川把白色的箱子擡到甲闆中間,花不重,但承載了太多思念。
蓋在上面的白布已經被掀開,露出裡面堆放得整整齊齊的白色花枝,莖杆的綠葉還滴答着水汽,趙涵茹緩緩彎腰拿起一隻。
白菊一共有二十四枝,兩個箱子裡各自擺放着十二朵,盛大的蓮狀花朵下支着手指長的根莖。
夏晚晚把旁邊的一個用來攀爬的梯子放下,剛好可以順着梯子走到海平面把白菊擱在上面。
趙涵茹神情平靜,看着那個梯子不知道在想什麼,她冰冷的手指緊緊攥着手裡的花莖,看向夏晚晚輕聲道:“夏晚晚,謝謝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