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天後,尹顧風從卧室走出來的時候,看到桌上擺放着好幾個酒瓶,還有些零零散散的擺在地上。
易拉罐紅的,綠的各種顔色交織在一起,瓶身都被捏出了一道褶子。
不知道是不是喝她的人喝完之後随手一捏,然後随便擺在地上。
風揚起陽台的白色紗簾,掀起陣陣波瀾,透過紗簾看見一個單薄的身影坐在一個白色小凳子上。
凳子沒有靠背,小馬紮上面鋪着一層軟軟的泡沫墊,趙涵茹手撐着下巴,透過黑夜凝視着頭頂的星空。
當時他跟着夏言川上出租的時候,趙涵茹給他發了一條消息,說晚上跟朱婷衍喝酒去了,歸期不定。
那段時間,放縱也好,悲傷也好,尹顧風想留一個個人時間讓他小姨從謎團解開的悲痛裡走出來。
可是真的有這麼容易原諒嗎?
尹顧風彎腰撿起一個易拉罐,冰冷的觸感從指尖傳遞到全身。金屬的外殼寒冷又堅硬,上面的商标印得很大,裝飾也做的五花八門。
酒瓶與易拉罐都是寒冷的,裡面的溶液從喉間灌進去的滋味有辛辣,有苦澀,也有鹹腥。
他撿瓶子的聲響被陽台上的人注意到了,但奇怪的是趙涵茹淡淡的看了他一眼,随後舉起一口酒一飲而盡。
當初要回家的人沒有回來……
窸窸窣窣的聲響在安靜的涼夜裡有些刺激人的神經,尹顧風把殘局收拾好,踱步走到了陽台旁邊。
站在這裡,能看到對面的陰暗的陽台布局,那裡空空蕩蕩的沒有任何東西。
對面的人好像已經睡了,房内毫無亮光。
尹顧風的手指緊緊扣住門沿,啞聲道:“小姨,你還記得我們剛來東河那幾天嗎?”
那個時候正值三月,剛過完春節沒多久兩人就啟程來了東河。
房子是很早就裝修好的,名字寫在尹顧風名下,是趙涵茹用尹建成留下來的遺産為尹顧風買的。
至于為什麼來東河,趙涵茹也說不出個所以然,當時她隻是想選個遠離海的城市,正巧公司有業務在這邊,她詢問了尹顧風的意見在這邊買了一套房。
後來順理成章,工作調配,定居于此。
他們兩個人在哪裡不是家呢。
趙涵茹好看的臉不複以往的精緻,辭了工作她在家裡吃穿都很随意,好像突然就閑下來沒有事幹,也沒有大仇得報的快意,每天腦子都亂糟糟的,亂的像漿糊。
酒精的麻痹能讓她不去像那些事,不去想任何啟,不去想溫忠,不去想楚熙。
甚至不去想……已經失去的那些人。
趙涵茹好似沒聽見尹顧風在說什麼,又拆開旁邊的一罐酒往嘴裡灌,大口大口的吞咽已經成為了一種習慣,她被辛辣的味道狠狠嗆了一下。
“咳咳……咳哈哈哈哈哈,”趙涵茹輕聲吟笑,眼神迷離,她的臉貼着瓶身微微眯着眼睛。
她偏過頭看着背光的人,扭過頭不讓尹顧風看到她的失态,可她在侄子面前去出過的醜還少嗎。
至少這一刻,趙涵茹想再擺出大人的譜。
她小雞啄米式點着頭,眼神恍惚“記得啊。”
“可是我記得又有什麼用呢,該失去的還是要失去,家人,工作,責任。”趙涵茹呢喃道:“我不都失去了嗎。”
一股莫大的悲哀從趙涵茹身上彌漫出來,當時在海城燈塔下的趙涵茹也是如這般孤寂,似乎她随時都會離開,讓人觸不着見不到。
他以為朱婷衍的陪伴能讓趙涵茹恢複些精神,他的關心能讓趙涵茹不再那麼沉寂。
之前那個會跟他打鬧,開玩笑說是不是下輩子才能吃到他種的番茄的人似乎留在了那片海域,沉入深不見底的深淵。
這段時間以來,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天神眷顧,小番茄已經長出細長的根莖,夏言川幫着尹顧風找來了幾根小竹棍插在莖條旁邊,軟趴趴的根莖被幾根布條綁在竹棍上。
最上面的綠葉在風力迎風飄揚,宣示自己生命力有多旺盛。
尹顧風輕輕蹲在番茄面前,他沒有接下趙涵茹剛才的話,隻是問道:“已經長出苗了,能再等等嗎?”
種子栽到土裡,會發芽生長,開花結果,再等一段時間結出果子了,第一種植成功,番茄的味道大概率是不會很好了。
趙涵茹怔了一下,似乎是不明白尹顧風在說什麼,她垂下頭,輕聲道:“我以為你不會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