導航聲音甜美。
後座傳來布料摩挲的聲音。
徐嫱緩緩睜開眼,隔着後視鏡看到青年輕手輕腳地從眼熟的帆布袋裡掏出件折疊整齊的藍馬甲。
馬甲上印着三個大字:
饞了麼。
下頭還圈着行小字:
藍騎士專送,使命必達。
她失笑道:“沒想到你年紀輕輕就縱橫這麼多家線上平台。”
青年耳尖微紅,“就兩家。”
他那份聽不懂玩笑話的認真讓徐嫱眼裡的笑意不自覺加深。
她側過身,帶着微醺但不難受的醉意看着青年換上藍馬甲。青年動作越來越快,連系着紐扣的指尖都被燙到似的泛起薄薄的紅。
他伸手去拉車門。
沒拉動——
青年看過來的目光讓徐嫱都覺得自己實在是太惡劣了一點。
她示意秘書開鎖。
“快去吧,藍騎士。”
“嗯。”車内亮起的燈光讓青年紅到燙手的耳尖無處可藏。
他剛下車就被徐嫱叫住。
“等一下。”徐嫱搖下車窗。
“還沒問你叫什麼?”
“楚眠。”青年單薄的身形在昏黃的路燈下拉出道長長的陰影。
“哪兩個字?”
“四面楚歌,夜不成眠。”
四面楚歌的楚——
夜不成眠的眠——
徐嫱低聲重複了一遍。
倒是好記。
青年走出去兩步又轉過身。
“您叫什麼?”他問。
“徐嫱。”
她有樣學樣地補充道:“徐是徐徐圖之的徐,至于嫱的話等我抽空買本成語詞典翻一翻再告訴你。”
青年手機響起催單提醒。
“您的派送就快超時~”
“快去送單吧。”
徐嫱隔着車窗揮揮手。
“楚眠,下次見。”
她看着青年走遠,車内那股淡淡的洗衣粉味道很快被風吹散。
徐嫱關上車窗。
“去查查他。”
秘書一愣後很快應是。
轎車調轉方向駛出中都花園。
徐嫱拿起手機,打開騰信後列表首位就是剛剛加上的青年。
青年的頭像是張舊照片。
照片上,還沒完全褪去奶氣的男孩黏糊糊地坐在媽媽懷裡。
隻有三頭身的男孩微微仰起比例有點失調的腦袋,黑白分明的眼睛裡盛滿了軟軟糯糯的依戀。仿佛在他小小的世界裡,抱着他的人就是輕松撐起整個世界的軸心。
那份明晃晃又亮晶晶的依戀像朵火苗般燙疼了徐嫱的指尖。
她指尖蜷起又松開。
她點開頭像,從後往前一條條翻看青年為數不多的朋友圈。
除去店鋪宣傳和轉發抽獎這些沒意義的内容外,真正屬于楚眠的動态少到她手一滑就會錯過。也許是因為沒有共同朋友的緣故,那些本就不多的動态,像無人認領的漂流瓶般孤孤單單地挂在那裡。
沒點贊也沒評論。
無人問津。
2020.12.21
冬至了,聽媽媽說冬至不吃餃子的話耳朵會被凍掉的。
希望明早起來耳朵還在。
2020.12.25
街上好多人在過聖誕節。
聖誕是在慶祝什麼呢?
[聖誕樹照片]
2021.1.19
第一場雪,下雪很冷。
有點想回家過年。
[雪花照片]
2021.2.11
京華的冬天好冷。
二月十一。
大年夜——
青年顯然沒能回家過年。
最新一條是在前天,轉發的傳單上自居網紅的奶茶店很眼熟。
真笨,徐嫱暗忖道。
都被開了,宣傳還沒删。
回到公寓,她在幾乎是不自知的狀态下再次點開青年頭像。
密密麻麻的疼痛裹挾着回憶的重量壓在徐嫱胸口,她動作近乎狼狽地蓋住照片中男孩的雙眼。
那份依戀太重——
記憶中,也曾有一雙眼睛含着同樣沉重的依戀跟在她身後。
她關掉台燈,厚重的遮光簾将燈紅酒綠的夜晚阻隔在窗外。
小慕。
小慕。
小慕。
她張開唇卻發不出聲音。
***
第二天一早。
長久養成的生物鐘無視了徐嫱快要炸開的頭痛,天剛蒙蒙亮起層浮光就不由分說地把她叫醒。
泡完就被她徹底忘在腦後的蜂蜜水早已經涼透,徐嫱索性把它當白開水囫囵吞棗地灌進喉嚨。
剛起沒多久,眼圈青黑的秘書腳步虛浮地敲開公寓的房門。
“徐總,查好了。”
“怎麼樣?”
“确實是巧合。”
“三天撞上三次的巧合?”
徐嫱擡起眼等着他的解釋。
秘書趕忙道:“最近兩家平台陸續更新了配送區域劃分,楚眠前兩天正好被平台分到了附近商圈。”
“隻是這樣?”
“再加上他接單頻率高。”
應該說太高了。
高到每天二十個四小時裡青年能有二十個小時都在附近跑單。
“另外還有件事,楚眠頭像照片裡的那個女人的确是他母親。”
“不過……”
秘書面露糾結。
“不過什麼?”
“她去年冬天胃癌死了。”
隻這點不至于讓秘書糾結。
“把話說完。”徐嫱道。
“楚眠好像不知道他媽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