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叫他不知道?”
聽秘書說完,徐嫱原本就不算好看的臉色徹底沉了下來。
與其說不知道——
倒不如說是被蒙在鼓裡。
“您看接下來?”秘書問。
“噹!”瓷制的咖啡杯和實木餐桌相撞發出不大不小的聲響。
“徐總?”秘書小聲道。
“收拾下,準備去公司。”
徐嫱站起身,放下杯子的瞬間神色上已經看不出什麼異樣。
秘書拿不準她的态度。
“楚眠那邊還要做什麼嗎?”
“你想做什麼?”
徐嫱神色淡淡地問,像是對他口中的名字在頃刻間沒了興趣。
秘書識趣地不再提及。
“我到樓下等您。”
随着大門合攏,面積富餘到有些空曠的客廳再次安靜下來,隻剩咖啡機在嗡嗡作響。徐嫱看着絲滑的液體淋淋漓漓滴進杯子裡。
秘書問她還要做什麼。
她能做什麼。
徐嫱很輕地笑了聲。
也去為他“主持公道”嗎。
她回到卧室換下家居服,量身剪裁的西裝搭配在秋季永遠不會出錯的橘色調口紅,再晦澀的心緒都被這副名叫理性的皮囊掩蓋。
***
辦公室裡。
繁亂瑣碎的工作很快将短暫的白天推向尾聲,不知不覺間手裡的合同已被燦橙色的夕晖染紅。
她簽好字遞給秘書。
“讓項目部注意控制成本。”
“好的,徐總。”
“幾點了?”徐嫱問。
“八點。”
“你先去吃飯吧。”
“您不一起嗎?”
“不急。”徐嫱拿起下一份蓋有加急字樣的項目報告書。
“那我給您帶回來?”
“不用了,點份外賣……”
她停頓了下改口道:“你吃完随便看着買點什麼帶回來就行了。”
“好,我這就去!”
秘書離開後,徐嫱突然覺得自己匆忙改口的模樣實在可笑。
我躲着他做什麼?
說不定——
憑青年的長相,自己不過隻是他總能遇到的好心人之一而已。
她站起身,落地窗外濃稠的暮色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沉入天際。
借着玻璃窗上模糊的反光,徐嫱看向辦公桌上的手機。
被刻意忽略了整整一天的手機屏幕反反複複熄滅亮起,無數條未讀消息把提示欄擠得滿滿當當。
她懊惱地移開眼,将目光投向寫字樓下熙熙攘攘的車水馬龍。
飯點剛過,時不時還能看到外賣員的身影在建築間跑進跑出。
藍藍黃黃的身影像是一個個輪廓模糊的色塊,憑借醒目到刺眼的色彩霸道地占據徐嫱全部視線。
她伸手放下卷簾。
密不透風的黑暗裡隻剩下手機屏幕還在自顧自地熄滅又亮起。
徐嫱突然低笑了聲。
自己這樣真是——
蠢死了。
她俯身拿起手機,解鎖後就看到騰信右上角紅彤彤的數字。
九十六條。
她來回滑動屏幕,在消息裡挑挑揀揀卻沒看到自己想找到。
昨晚還在前排的頭像也被那些消息擠到了後面,兩人空空如也的聊天框仿佛在嘲笑她的多慮。
她一邊清醒地自嘲,一邊任由手指自作主張地點開朋友圈。
下一秒,徐嫱臉色驟沉。
秘書提着外賣剛推開門,就見徐嫱邊穿外套邊往外走。
“徐總?”
“車鑰匙給我。”
徐嫱緊緊皺着眉,眼裡帶着可能她自己都意識不到的焦躁。
“您去哪兒?我送您。”
“紅色。”
秘書腳步一頓後趕忙跟上。
***
紅色以其專為女性服務的獨特定位在高端酒吧中獨樹一幟。
進進出出的男服務生統一穿着黑白配色的制服,細節處的不同設計區分了他們在這裡的定價。
徐嫱跨步下車。
男經理立馬迎上前。
“您好,請您出示會員。”
等徐嫱走近,他很快認出這張頻繁出現在商業雜志上的臉。
“徐總!”
“什麼會員?”
“沒什麼,您快請進!”
經理笑容燦爛,親自将她引進酒吧後又指派了專門的服務生。
被經理點到的服務生剛剛勾起自認為最完美的笑,還沒調整好弧度就聽到徐嫱嗓音冰冷的拒絕。
也不算是拒絕——
“有沒有叫楚眠的?”
“楚眠?”經理愣了下。
“啊,好像是有個新來的……”
沒等經理回答,被徐嫱間接拒絕的年輕服務生主動插話道。
“你認識?”徐嫱看向他。
“嗯!”服務生在她的注視下重新綻開弧度完美的笑容。
“他這會兒應該在休息室。”
見兩人搭上話,經理囑咐服務生照顧好貴客後回到了門口。
服務生走在前面帶路。
“您第一次來?”他搭話道。
“怎麼?”
“隻是看您有點眼生。”
徐嫱沒再說話,像是沒有心情也沒興趣應付他拙劣的開場白。
酒吧内靠着迷幻的光影和形狀曖昧的人體雕塑将寬闊的空間分割成相對私密的卡座,被服務生繞着彎帶到私人卡座後徐嫱皺起眉。
“這是你們的休息室?”
“當然不是。”服務生笑道。
“隻是怎麼能讓您站着等。”
“您先坐,我去叫人。”
走前,服務生又給專門服務高級卡座的調酒師遞去個眼神。
“給徐總挑杯淡口的。”
“沒問題!”
說到淡口時,他借着光影的交錯悄悄給調酒師比了個手勢。
調酒師會意地點頭。
野心大到不惜在險中求富貴的服務生當然不可能真去叫人,離開後他躲進背光處,隔着雕塑遠遠看着調酒師娴熟地往酒裡加料。
能被經理點名的他無疑是紅色最會來事的那個,但會來事也代表着他不再能憑借新鮮感讓見多識廣的客人豪擲千金,更沒有可能和徐嫱這樣層次的人發展些什麼。
在他們這行裡——
不新鮮就是不值錢。
何況他的确認識楚眠。
或者說見過楚眠,那是他想要成為卻永遠成為不了的模樣。
隻是站在那,白紙般的迷惘和脆弱就讓人忍不住想去安撫。甚至連自己都不例外,以至于在聽到徐嫱是為他而來時絲毫不驚訝。
現在是他的機會——
唯一的機會。
和徐嫱這樣的人,哪怕隻一夜也足夠自己安安穩穩地退圈。
一點點迷幻劑而已。
休息室内。
送果盤送到一半就偷跑過來報信的服務生手裡還端着托盤。
“楚眠!”
更衣櫃前,正低頭認真調整着領帶角度的青年聞聲擡起眸。
剛和他對上視線,咋咋呼呼的服務生就很不争氣地紅了臉。他眼神上下左右地到處飄,不自在地避開青年微微敞開的襯衫領口。
“怎麼了?”
“沒事。”服務生脫口道。
“啊!有事!”
青年安靜地等待他下文。
“你别看着我!”
“啊?”楚眠眨了眨眼。
服務生已經想要捂臉了。
“我是說有人找你!”
“找我?”青年面露驚訝。
“對,是個女的。”
話一脫口,想到酒吧服務對象的服務生暗罵自己一聲廢話。
“頭發長長的!”
“……”
“很漂亮!”
“……”
服務生在青年越來越疑惑的目光裡默默反思剛才說的兩句話。
廢話和廢話。
“特有氣場!感覺老牛逼了!”
“對了!”他打了個響指。
“我聽經理叫她……”
“徐嫱。”
“徐總。”
兩人幾乎同時說出口。
“你真認識啊!趕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