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鋒緊靠在門邊，全神貫注地盯着監控器實時傳輸的影像。

屏幕裡的青年像是有些緊張地擡手輕輕壓了壓嘴角，在原地停留片刻後小心翼翼地走向肖然。

就不該讓他進去！

張峰又氣又急，就這肉眼可見的緊張樣還說百分百有把握。果然在外面隔着屏幕看，和真正直面血淋淋的現場完全不是一回事。

他用力一拍腦門，暗罵自己得是腦子進水才同意楚眠進去。

“做好随時破門的準備！”

“是！”隊員齊齊點頭。

病房内。

“眠眠哥哥！”

看到楚眠進來，肖然歡快的聲音裡滿滿都是盛不下的雀躍。他直起身正想要站起來，就聽到青年刻意壓低後略帶沙啞的話語聲。

楚眠掩住唇，“别動。”

他舉止自然，從監控裡看隻會覺得是青年緊張時的小動作。

肖然聞言乖巧地沒再動，歪着腦袋好奇地打量楚眠。今天的眠眠哥哥奇奇怪怪的，闆着臉的模樣和來找我玩的院長爺爺特别像。

回想着監控畫面，楚眠完整地複刻出譚衛華進門後的神态。細碎的小動作裡透着緊張，同時又能看出他也在很努力地控制情緒。

如果将兩人走進病房後的監控畫面逐幀做對比，就會發現兩人連微表情的相似度都高到詭谲。

就像是——

把手伸進屏幕裡，将譚衛華從頭到尾的神态一幀幀撕下來。調整成合适的尺寸和角度，在走進監控範圍的瞬間貼在了自己臉上。

他小聲喚道：“眠眠哥哥？”

楚眠的變化讓肖然不安，直到視線撞進青年的眼睛裡。

窗外燒得火紅的餘晖斜斜照進楚眠焦糖色的眼眸，為沉澱在眼底的溫柔增添幾分缱绻的蜜色。如同被玉臘包裹的琥珀，一望到底的眼裡盛滿了肖然最熟悉的溫柔。

他那一點點剛剛冒出頭的不安在熟悉的溫柔面前不堪一擊。

楚眠控制着節奏，以不會太快但也不算太慢的速度走上前。兩人相隔不到半臂的距離，他擡起手在肖然的順從下緩緩握住竹簽。

門外，張峰屏住呼吸。

楚眠俯身靠在肖然耳邊，大半張臉都隐沒在了陰影裡。橫在兩人間的距離随之再次縮短，肖然已經能聞到他領口上幹淨的淡香。

肖然鼻頭孩子氣地聳了聳。

“小然。”楚眠嗓音很低。

“嗯？”肖然配合地湊近些。

“可以松手了。”

“遊戲還沒結束呀？”

“屬于你的部分結束了。”

近乎耳鬓厮磨的距離讓楚眠壓低後的嗓音格外沙軟，肖然手裡的力道随着他的吐字松松緊緊。

“剩下的該換我來了。”

“可我是騎士啊，騎士的使命就是要殺死惡龍保護好王子呀。”

肖然一邊說着話一邊低頭看向癱倒在身前的男人，需要打倒的惡龍還在呼哧呼哧地喘着氣呢。

“這一次換你來當王子。”楚眠緩緩從他手裡抽出竹簽。

肖然握住竹簽尾巴。

那——

騎士怎麼辦？

青年仿佛聽到他的聲音。

“我來做你的騎士。”

竹簽啪嗒落地。

站起身前楚眠在監控拍不到的死角輕輕地撐了撐肖然衣角，布滿皺褶的病服稍稍平整了些。

“王子接下來可能要受苦，還請原諒你無能的騎士，但也請相信他會很快翻山越嶺迎接你歸來。”

“很快？”肖然拽住他衣角。

“很快。”

“那、我等你。”

他松開手，衣角緩緩滑落。

“砰——！”

兩人拉開距離的下一秒，房門就被張峰從外面強行撞開。

肖然頓時一顫，但眼底的無措轉瞬間就被楚眠的目光撫平。

我原諒你。

我無所不能的騎士。

他任由那群全副武裝的人将自己摁到地上，原本奄奄一息的惡龍也在他們的救助下恢複生機。

帶走肖然後，張峰松了口氣扭頭看向安靜站在一旁的青年。

他習慣性擺出□□的架勢。

“我說你也太莽了吧！”

他隔着屏幕，被青年上去就握住竹簽的動作給吓了個夠嗆。

楚眠被張峰的嗓門震到，默默倒退兩步退出濺射範圍。

“其實肖然很好溝通的。”

“……”

張鋒瞥了眼地上的血迹。

你把這叫好溝通？

門外有人叫他：“張隊！”

張峰應了聲後朝楚眠道：“待會還要做筆錄，你先别急着走。”

等他忙完回來，就見青年正扶起倒在地上的凳子放回桌邊。

他趕忙道：“别動！”

楚眠像是被吓到，條件反射地收回手卻又不小心帶倒凳子。椅背直挺挺地砸在地闆上，他彎腰想去扶起來又想起張峰那聲别動。

青年自覺犯了錯，從眉眼到頭發絲都沒有精神地垂向地面。

見狀，張峰撓了撓頭。

他光想着要保護好現場，倒忘記也要照顧楚眠的情緒。作為醫生親眼看到自己的病人被押走，自己還或多或少充當了幫手，不用想也知道青年心裡肯定不會好受。

張峰假咳兩聲，越腦補越覺得自己剛剛的口氣也太兇了點。

他試着安慰：“那啥……”

“這些都是證物，别亂動。”

“抱歉。”楚眠眉眼低垂。

“……”好像更低落了。

“我意思是這些是證物……”

青年默默後退，離那把孤零零倒在地上的凳子又遠了半米。

張峰：“……”

靠，我這安慰不說也罷。

他抹了把臉，“做筆錄吧。”

趕緊做完趕緊送走。

做完筆錄天已經黑透，和張峰道别後楚眠跟着顧衍走向電梯。

“楚醫生！”

譚衛華快步追上楚眠。

楚眠主動迎過去，走近後能清楚看到老者臉上藏不住的疲色。

“譚院長還有什麼事嗎？”

“我……”譚衛華一頓。

“我送送你們吧。”

楚眠看了看老者後沒拒絕。

“那就麻煩您了。”

考慮到馬上換他做筆錄，說是送卻也隻能走到電梯間。

電梯門上的數字勻速跳動。

“今天辛苦了。”譚衛華道。

“您也是。”

“叮！”電梯門緩緩打開。

“楚醫生，謝謝。”電梯門的響聲隐約蓋過老者沙啞的嗓音。

青年像是沒聽見。

“譚院長，明天見。”

“明天見。”

電梯間内。

“阿衍，幫我摁下二樓。”

“你又想幹嘛？”顧衍皺眉。

“看望朋友。”

“你有朋友？”

楚眠：“……”

倒也不用這麼直白。

“見下病人。”

“呵。”

顧衍冷笑了聲，雙手抱胸老僧入定似的往電梯門旁邊一靠。

“阿衍，二樓。”

“自己沒手？”

“……”真的好幼稚哦。

楚眠擡起胳膊，伸長的指尖正好離樓層按鈕還差一兩公分。

“夠不到。”

“你腳是粘地上了嗎？！”

“嗯。”青年認真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