會客室。
隻掃一眼,完全不打算坐那為其準備的軟椅,少女雙手環臂抱胸,輕蔑地吐出兩字。
“東西。”
少女的小西服與内裡的黑襯衫形成反色對比,包裹着她的姣好身材,百褶裙既勾勒她的美,又貼合她戰鬥時的幹練。
領結上的三眼紋章,則昭示着少女的身份。
赫·宥莉·吉黑德,出身于赫家族的公主。光是她的名号,就足以讓衆人趨之若鹜。當然,和魅力相通的,頭疼也是一方面。
“這就為您呈上。”
柳寒城向負責打撈的工作人員微微颔首示意,後者立刻将一柄包裹着白布的長物端上前,跪舉着。柳寒城将白布掀開,雙手籠袖躬身便是一禮,語調溫和,但俯身時看向宥莉的眼中卻滿是精明:“不知公主是否滿意?”
“滿意......呵呵。”宥莉看向那之前被白布遮掩上的,赤紅的三眼紋章刺痛了她的雙眸。本是将它借給少年去實現自己的夢想,卻沒想到,竟然會出現這樣的意外......
她閉着眼,一遍又一遍按壓自己的太陽穴:“吉黑德的刺客潛入的事情,别跟我說你這個總監考官一點都沒察覺到。”
“您這麼說可就太傷人了。管理者定下的測試,我們無權幹涉。要說入侵......這一點,公主您不也是一樣嗎?”
“————你,在威脅誰。”
風聲響過,宥莉已經舉起黑色三月對準了柳寒城的脖頸,冰冷的眼神好似尖錐,早已刺入其中。
“等、等下,宥莉公主!!!我們不能再亂來了!!!”
雖說自己也不喜歡這位總監考的說話方式,但作為宥莉的專屬向導,伊文害怕身邊的這位祖宗又動怒,趕忙上前抱住宥莉另一隻手臂,連将她往後拽。
“啧。”
柳寒城用袖子遮掩,眉眼彎彎:“公主殿下,我可不敢威脅您。不過是善意的提醒:别再把那麼重要的東西弄丢了。要是讓競争者知道......會很難辦吧?”
“是嗎?”宥莉看起來冷靜了不少,“隻敢在背後耍些手段的小人物。那我也勸你:”
「注意惜命。」
說完,宥莉頭也不回地走了,伊文皺眉最後看了眼柳寒城,抿唇背上背包,追了出去。
......。
......。
柳寒城哼着歌,又往壺中注了些許熱水,似乎一點兒沒被剛才的插曲打攪。
這次他沒準備速溶咖啡。
畢竟招待吉黑德公主時可不能用過于磕碜的東西了。
對方也沒怎麼動,壺裡還餘不少。不如自己也品嘗品嘗。沒錯,偶爾這樣享受一番也無妨。就當是繁重工作後的可貴閑暇吧。
他為自己斟一盞清茶,捧杯自賞。
“茶梗立起來了,看來會有好事發生......嗯?”
琥珀色的茶湯中,原本好端端立着的根根茶莖,突然沒完沒了的上上下下,不停浮沉,象征福氣的兆頭變成個靈異事件。
“............還是不喝了吧。”
*
甫一出現,什伊樹等人就将二人圍住,“夜呢?有他的下落嗎?線索也行啊!”
“......抱歉,我們也不清楚。”伊文向上緊緊背包帶子,略帶歉意地搖了搖頭。
這裡是試煉之層,作為向導的他無比清楚,對于衆多考生來說,這可是塔中真正意義的第一層測驗。究竟會有多少人被刷下,而夜是否也成為他們中的一員了呢?自己和宥莉公主當初幫助夜的決定,又是否正确呢?
“别在那愁眉苦臉的!那個龜兒子才沒可能就這麼死了!他可是我的獵物!”被縮小的雷克看着衆人悲傷的神情,氣不打一處來,“别擺那副死人臉!”
“就算你這麼說......”
“沒錯。不可能就這樣死了,他可不是那種脆弱的男人。”宥莉上前,沖什伊樹喊道:“運動服的。”
“诶?我?”
“還是按照先前約好的,信物就由你保存,遇到夜的時候轉交給他,記得把話也帶到。”
“我,我明白了!”
宥莉堅定的目光安撫了什伊樹,後者應下,宥莉見狀,滿意地點點頭。
“伊文,我們走。”
“............唔。”
伊文剛想追上這位火急火燎的大小姐,這時,一人從他身邊徑直走過,伊文瞪大了雙眼,訝異地回看那位少年。
那小子的特征...是昆一族的嗎?但那家夥,剛才一瞬間居然讓他感覺,他不是這個世界的存在。
...幾乎要到錯覺的地步。
“昆家的......應該不會是非選别人員吧......”伊文看着少年遠去的身影,喃喃道。
“你又在發什麼呆?我可不等你哦!”
“啊,不是......喂!等等我啊宥莉公主!”
錯覺吧。
*
“上天保佑上天保佑!!夜一定不能再出事了!!爸爸的心...已經接受不了了嗚嗚嗚......!!”
宥莉前腳剛離開,什伊樹就在地上像蚯蚓一樣一拱一拱的,雙手合十伏地朝虛空拜拜。實在受不了對方神神叨叨的模樣,安德羅西沒好氣地上前給了一腳,把蚯蚓什伊樹踢翻過來,後者依舊維持着拜拜的姿勢,邊流面條淚,還邊拱空氣。
哈馳靠着牆閉目養神,但緊皺的眉頭表明,此時他的心情并不輕松愉快。
昆一進來就看到這場景。他繞過蚯蚓什伊樹,在附近的自動販售機裡買了瓶可樂,“總是用暴力纾解情緒可不好。”伴随着輕啟拉環後的氣泡聲,他好奇地問:“阿娜克呢?”說完,還喝上一口。
雷克繞着什伊樹走了好幾個來回,見昆來了,本來焦急的臉上變化了好幾個表情,最終定格在憤怒上,使用火箭頭槌撞向昆的肚子。
“你這白癡可樂要灑了!”
“你才白癡!什麼時候了就知道吃喝!”
昆仰躺着看騎在他身上,揪着領子質問他的雷克,大拇指比劃了後面躺在靠背連椅上的某人:“那洛雷不也在睡嗎。”
“啊啊啊啊啊啊啊你這龜兒子我問東你說西!!!”雷克氣得在昆身上跳了跳,得到了對方的「好痛!」後,不滿地下去了。
“阿娜克的話......她的綠色四月被宥莉公主大人收走了,估計現在還在鬧别扭吧。”什伊樹從地上爬起來,拍拍身上的灰,說着,還走過來給像個破布娃娃似的躺着的昆搭了把手。
不,說到底綠色四月隻是其中一個因素吧。什伊樹想。
他還記得,工作人員宣布史黛拉已死亡後,阿娜克的表情。她是無論喜歡還是讨厭,都表現得十分鮮明的女孩,自己就站在她旁邊,對方牙齒嘎吱作響的聲音,還依稀能聽見。
是在...憤怒吧...對于阿娜克而言,他們這幫人,少一個也不行。所以她一刻也不想再待下去了。
而自己還在這裡,就是為了等下落不明的,夜的消息。
“真虧你還能保持冷靜,”安德羅西看着自己給自己拍灰的昆。
少年頓了一下,又沒聽見似的接着打理自己。
安德羅西冷冷地看着他,說道:“因為扇了個賤人,現在手還在痛......慶幸吧。”
什伊樹不奇怪安德羅西的話,她和小史黛拉的關系後面算是有目共睹的好。不過什伊樹自己并不打算就昆的态度批判他什麼。
畢竟,有些人的悲痛是不會表現在外面的。
見安德羅西走遠,什伊樹出聲詢問昆:“那個,你接下來是打算......”
“再去看看蕾哈爾。”對此,少年似乎并不避諱。
什伊樹:“是嗎.......”
神水鈴铛中唯一的生還者,和她在一起的隊友,一個被她确定死亡,另一個生死不明,屍體均未被發現。
如果除了宥莉公主之外的入侵者是真的,那麼TA為什麼要放過一個弱小的知情人呢?
如果水下沒有入侵者,那......
什伊樹不想懷疑隊友,可重重疑點已經指向了那個可憐人。
他隻能說:“...注意分寸。”
“我知道。”
*
昆敲響對方房間的門。
“蕾哈爾,我能進來嗎?”
沒有回應。但能聽見陣陣平靜的讀書聲。
不打算等她的回應,估計也不可能回應。昆徑直拉開房間門。金發少女端坐在床上,拿着本殼有些褪色的書,一遍又一遍讀着同樣的章節,眼神卻渙散着光,始終不能和文字對焦。她的臉上,還帶着尚未消退的紅印。
“【我的罪孽高過我的頭,如同重擔叫我擔當不起。】
【因我的愚昧,我的傷發臭流膿。】”
昆走到床邊,瞥一眼書殼,問道:“她還給過你這本書?”
......。
......。
沒有回應。
對昆的話充耳不聞,少女隻是專心地讀着:“【我心跳動,我力衰微,連我眼中的光,也沒有了。】”
“固執。”昆挑眉,他對這出戲已經有些厭了,“事到如今也沒必要再做樣子了吧。”
“............”
蕾哈爾抿唇顫抖着,将所有的一切抛開,她再次張口:
“......【我幾乎跌倒,我的痛苦常在我面前。】”
啧。
“————”少年長出一口氣,将這詩篇的後續填上:
“【我要承認我的罪孽。我要因我的罪憂愁。】”
看着對方詫異的轉頭,他笑道:“終于願意跟我聊聊了?”
蕾哈爾:“......你是從哪裡知道這個的?”
昆:“将它翻譯成【瑪薩斯語】的不才正是本人。”
面對對方的懷疑,昆解釋道:“别誤會了,我不信神。農業用書可比這玩意有用多了。我也隻是在某個時間節點選擇将被埋沒于終結之中的它帶出來了而已。唔......應該說,興趣使然吧。”
“......”蕾哈爾并沒有滿足于對方的回答,不信的色彩填滿她的眼眶:“那你過來是做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