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考成績會在中午公布。租房附近有一個小網吧，在五金店鋪樓上。打開透明門簾，煙味攪合着各種口味的泡面味道直沖面門，林年芝不适地皺皺鼻子。網吧裡沒有滿座，最裡間兩排零零散散坐着幾個打遊戲的年輕人，帶着耳機，神情很是亢奮。

林年芝跟在宋陵身後，找了個安靜的角落坐下。

從家門出來後 ，兩人一路上都比較沉默。宋陵摁下開機鍵，在等待電腦開機時看了眼安安靜靜坐在旁邊的林年芝，室内幽暗，此刻電腦屏幕光同時照在兩人臉上，林年芝察覺到視線，轉頭問：“怎麼了？”

“要喝水嗎？”宋陵輕聲問。

林年芝搖頭，“不用了。”

雖然她表現得很平靜，但宋陵看出來林年芝有些許煩躁和忐忑。他有些擔心，不過沒說什麼，轉回頭在浏覽器上輸入網頁，每一個步驟都沒有停頓。

從早上開始，林年芝就有些焦慮。群裡消息很早就開始響，一開始是班主任陶老師要求大家查完成績，私發給她做個統計。後來大家都聊起來，一會兒說好緊張，一會兒說聽天由命，還有人說一大早家裡長輩就去廟裡拜了文昌菩薩，希望自家小輩能考個好成績。

她快速浏覽完後關閉微信，到現在也沒再看一眼。手機還在振動，林年芝将其倒扣在桌面上，視線投向電腦屏幕，雙手緊握，她希望自己能将注意力轉移到宋陵身上：“你緊張嗎？”

宋陵笑道，“不緊張，順其自然吧。”

林年芝搖頭，“不，不能順其自然，你一定會上一所重點大學。”

電腦屏幕上頁面刷新，視線有片刻閃白，林年芝眨了眨眼睛，看到了屏幕上的數字，突然之間四周有兩秒鐘的寂靜，仿佛那些聒噪的吵鬧和鍵盤聲都離他們遠去。

還是林年芝最先反應過來，她激動地抓住宋陵的胳膊搖晃，“穩了！你能上最好的大學！”

身體被晃得左歪右倒，親近的動作另宋陵變得輕松，他露出笑容，沒有察覺握住鼠标的手心其實已經出了一層薄汗。

“太棒了宋陵，”林年芝真心為少年高興，“你好厲害！”

看着少女因為興奮而粉紅的臉頰，宋陵的心驟然快速跳動，正要說話，這時張老打電話過來詢問。

聽了宋陵報的分數張老興奮地說，“今年考卷難啊，班裡有兩個能沖重點的同學分數都沒有以往的高，我還擔心你，沒想到還是你小子最穩！接下來幾天你好好選個學校，我向學校反應，多給你争取助學補助！”

宋陵說了感謝，才挂斷電話。

一雙笑眼看向林年芝，林年芝正緊攥着手機坐在旁邊，也笑着看他。手機一直在震動，她的老年機有bug，可以靜音，卻無法關掉振動。笑意漸漸淡去，兩人都知道現在班級群裡在刷消息，有人喜有人悲，林年芝卻不敢看。

“我們回去吧。”她假裝若無其事，站起來就要朝外面走。

“林年芝，”宋陵抓住她的手腕，輕聲問，“你要不要……”

“不用了。”林年芝搖頭，“走吧。”

少女低着頭，眼眸中的色彩慢慢褪去，宋陵心中像是針紮了一下，他不再開口，安靜地站起來跟在林年芝身後，朝外走去。

兩人肩并肩走在林蔭道下，一時無話，宋陵擔憂地看了她好幾眼，林年芝卻主動挑起話題，“你想去哪個城市上大學？”

以前這話都是宋陵問林年芝，現在林年芝問起，讓宋陵一愣。

他想要去的地方都是以林年芝未來大學所在的城市為參考，現在林年芝無法上大學，他竟然也有些茫然，全國那麼大，每個大學都有自己的特色，而頭部的隻有那麼幾個，如果他去了，林年芝願意跟着他一起嗎？

宋陵老實回答，“我還沒想清楚。”

盡量忽略掉褲袋裡手機振動的觸感，林年芝用力想要自己表現得若無其事，她興緻勃勃地問，“北城怎麼樣？網上說那裡的秋天特别漂亮，古建築壯闊雄偉，楓樹藍天，烤鴨也好吃。”

烤鴨？宋陵愣住，兩人住在一起後，開辟了以家為中心的美食地圖，比如烤鴨是目前他倆都喜歡的美食。林江市的烤鴨也不錯，但要說地道的還得是北城。全國最好吃的烤鴨就在北城。

可是……

北城是姜家的總部。

不過……宋陵沉吟，隻要姜家掌權人李烨明在一天，姜妍兒就無法回國。這輩子他都不會與姜家有任何關系了，去北城也不錯。

陽光斑駁，樹影婆娑，腳下的道路如同撒上陽光碎片，鋪向遠方。宋陵低頭沉思，上次林年芝不願意複讀，那……那她可以陪在自己身邊嗎？

自私侵襲大腦，心底最深層的欲望如噴泉湧出，他望向林年芝，小心翼翼地問，“如果我能上北城大學，要不要跟我一起去？”

腳下一頓，林年芝吃驚地看向宋陵。

努力想要說得自然些，宋陵微微地笑，“去别的城市走一走，看一看，說不定能換換心情，我們兩個也能互相有個照應。”

對方的話語不急不躁，林年芝沉默片刻，北城啊，她還真沒想過。

“我考慮一下，好嗎？”她問。

“好。”少年斂下眼簾，輕輕點頭。

對于林年芝的猶豫，在宋陵意料之中。他清楚地知道林年芝一直都沒有考慮過與他在一起，他對她好，她也對他好，看似朋友至上關系的兩人，她永遠要平衡，不願意虧欠。其實林年芝一直與他保持着适當的距離。

隻有他，在試探她，在耍一些滿足自我感情的小心機。

宋陵很貪心，也很委屈，但是他願意為林年芝付出，甘之如饴。現在不敢胡思亂想，他隻好收起心思，耐心等待林年芝的答複。

晚上洗完澡，林年芝躺在房間的床上翻一本厚厚的過期雜志。老年手機放在枕頭邊，消息出現了一整天，手機也振動了一整天，現在終于消停，她也松了口氣。

書頁上展現大篇幅的明星畫報，這是中午從網吧出來，看見路邊有一個二手書店，林年芝順手買的。明星光鮮亮麗，也許看一些漂亮的人，轉移注意力，心情會好一點。

将書頁翻了兩遍，明星的生平事迹囫囵吞棗地看了一遍，天花闆上的日光燈亮得刺眼，林年芝内心無法平靜，幹脆關燈，将書扔到床腳，打算用睡覺來逃避。

但總有人要找她。林年芝接到了班主任陶老師的電話，對方詢問她為什麼沒有将高考成績報上去，全班就隻有她了。

“你學習成績不錯，如果有需要，我可以給你未來的報考專業提些建議。”陶老師說。

這幾個月林年芝十分努力，後面兩次模拟考成績不錯，如果穩定發揮，能上個二本不錯的學校。

房間裡漆黑一片，月光灑進來，照在光潔的木地闆上，木地闆被唐姐保養得很好，細心打過蠟，光可鑒人，林年芝望向那一圈形狀不一的亮片，心中竟然出奇地平靜。

“陶老師，我沒有查成績。”林年芝輕聲開口道。

對方明顯一愣，有些不可思議，林年芝的性格不像是會做出這種拖沓事的人，“你不急嗎？過三天就要開始填報志願了。”

“陶老師，我最後一科基本上交的白卷。”雙眸垂下，林年芝望着T恤一角。

“白卷？”陶老師還以為聽錯了，她不理解，“我知道今年的題目有些難，但以也不至于交白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