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懷與桑嫩聊了許久,直至夜晚才離開長虹殿。
谷劍蘭暗道劉懷醉在了美人鄉裡,竟還舍得讓桑嫩随自己繼續侍奉林琢之,帝王之愛,奇哉怪哉。
夜臨皇宮,廊燈點起,谷劍蘭與林琢之并肩坐下,觀廊外紛飛雪絮。
林琢之沉默良久,開口問她:“你的事情做完了嗎?”
“嗯。”
“這件事就是扳倒梁清秋對嗎?”
谷劍蘭默然。
“兩年前在海崖,你怕是早已發現了錫礦,隻是當時你并未聲張。國師不僅有輔助陛下決策之責,還有窺天機測國運之務,你們左右不了皇帝的決策,便從天機國運下手。”
“郜離兩年前攻破邊鎮,是為了擄走你的父親,谷伯伯死了,他們便想盡辦法擄走你,那次雪崩不是意外,是郜離人為防後續麻煩,讓你‘死’于雪崩之中,他們把你的名字淹沒,讓我們都以為你死了,無人尋你,無人救你……”
“好了。”谷劍蘭打斷他,“什麼話不該說,之哥哥應該明了。”
林琢之噤聲,過了片刻,他回歸正題。
“他們需要你,郜離需要兵器,國内無人能擔此重任,隻能把你擄來,郜離當務之急,就是鑄造兵器,同冰雪河對面的東郦對抗。”
“劍谷裡的劍,材料選得不好,質量稍次,你身為鑄劍師,不會看不明白。海崖下的錫礦,可以鑄成質量上乘的寶劍,可以說,那一處礦産,解了邊境兵器緊缺之急。”
“你将錫礦與國運相連,引導桑嫩再到海崖,并讓墨槐透露行蹤,一處錫礦,保下桑嫩,又把墨槐推到皇帝面前,一舉兩得。”
林琢之忽地握緊她的手腕:“我能想到這一層,劉懷就想不到嗎?你知不知道你在走險棋?!”
谷劍蘭眸中平靜無波:“他想到了,今日還質問了我。”
林琢之的怒意刹那褪去,憂慮漫上眼眸:“那你……”
谷劍蘭掙脫他的手,垂下眸子,沒有應答。
林琢之拳頭放松,努力平靜下來:“你……賭赢了就好。”
廊下陷入寂靜,谷劍蘭悠悠歎氣,轉頭道:“我和你說過,關于我的母親和陛下。”
林琢之恍然:“金夫人逃了皇帝的婚,皇帝……”
“還念着她。”谷劍蘭笑笑,話裡有苦澀的意味,“誰眉眼相像,就寵幸誰。”
林琢之吓得倒吸一口氣,倏地攥住她的手:“他對你……”
“輕點,弄疼我了。”谷劍蘭揉揉自己的手腕,嗔道,“我說的是桑嫩,不是我。”
林琢之努力回想了一下。
桑嫩的眼睛也是杏眸,亦是滿目溫柔,确實和金秋秀有些相似。
但僅僅隻有眼眸相似而已。
林琢之擡眸間,忽覺雪絮愈密,正欲開口說話,便聽谷劍蘭喚了他一聲。
“之哥哥。”
她擡手接住紛落的雪絮,轉頭朝林琢之綻開一個清淩淩的笑,雪絮散在她鬓發之間,将身穿白裳的她襯成一個淡然出塵的仙女。
谷劍蘭櫻唇輕啟,聲帶笑意:“之哥哥,今夜雪景甚美,我忽然想看你舞劍了,你拿蘭劍來,今夜舞給我看,好不好?”
林琢之聽罷,二話不說轉身回殿,取出蘭劍。
他順手拎來一壺恩施玉露,給谷劍蘭斟上一杯。
林琢之走到廊外,拔劍出鞘,劍鳴悅耳,劍光流轉,與紛紛落雪相映。
無梅,無琴,隻有一把劍,兩個人。
林琢之應雪落聲而舞。
他揮劍斬枯枝,枝上雪如飛花盡散,星星點點染了林琢之的黑裳,枯枝墜落,切口平整,枯樹在雪中微微發顫。
谷劍蘭在廊下坐着,把熱茶放到一邊,倚着美人靠靜靜看他。
她看他擡劍平戳,使一招魚遊淺底,再看他挑劍上刺,舞一式黑鷹展翅。
地上薄雪被他舞得四散紛飛,模糊他的身影,模糊那薄紗似的月光。
谷劍蘭忽然覺得很安心,四周靜得隻有劍鳴,整座小院裡隻有她和他,沒有任何閑雜人等的幹擾。
她恍惚了。
谷劍蘭在這樣靜谧的環境裡漸漸沉溺,神情遊走間,竟隐隐聽到一絲短暫的铮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