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谷劍蘭如實回答,“這是梁清秋試驗失敗的廢劍。”
又是一聲炸響,林琢之下意識把谷劍蘭推進西室,長劍當啷落地。
劍爐附近空了,但仍有好些劍匠沒有擠出去,谷劍蘭趕緊将長劍扛起。
“咚。”
劍爐發出鐘鳴般聲響,谷劍蘭被震得虎口發麻,劍爐也跟着一動,朝外傾斜,此時已來不及釜底抽薪。
谷劍蘭隐隐瞧見爐中鐵水沸騰,有再炸的趨勢。
正欲捅出一劍,林琢之忽地奪過長劍,用盡力氣撞向劍爐。
“咚。”
“咚。”
兩次猛撞下,劍爐轟然倒地,落地聲響徹劍谷。
二人稍稍松了口氣,正欲離開,忽覺大地震顫,站立不穩。
雪崩将至。
人群如潮水,迅速湧出劍谷,不多時人影全無。
可身在劍谷深處的谷劍蘭和林琢之來不及逃出去了。
二人仰頭,看到崖壁落雪簌簌,裹着大大小小的石塊轟隆隆滾落。
谷劍蘭似又回到兩年前的祁玉大峽谷,她眼前閃過無數道奔走的背影,耳邊充斥此起彼伏的哭嚎,她如被定住一般,走不動了。
白雪如瀑布落下,裹着零星的碎石,很快逼到眼前。
谷劍蘭腦袋空空,眼睜睜看着碎石越來越近。
忽然,她腳下騰空,碎石在她原本站立的雪地上砸了個大洞,她被林琢之攔腰抱起,一頭撞進西室裡。
轟隆隆。
片刻後雪石墜落,黑暗傾軋,大地震顫,一陣巨響過後,西室終于陷入寂靜。
悄無聲息的黑暗裡,獨聞彼此近在咫尺的呼吸。
谷劍蘭劫後餘生,意識終于回籠,急切地朝溫熱傳來的方向摸過去。
她觸碰到林琢之的嘴唇,又摸到他的臉頰,她撲上去,攬住他的脖頸,撞進他的懷裡。
林琢之亦張開雙臂,摟緊她。
他們将彼此的溫暖傳遞給對方。
二人雙雙松了口氣,冷靜下來後又生了迷茫。
他們遇上雪崩,被埋于洞壁内,也不知道何時能夠出去。
林琢之可不管這些,他隻道終于獲得了獨處的時機,捧住谷劍蘭的臉,在黑暗中與她癡纏。
他的話裡深情款款:“回不去,我便和你死在一處吧。”
谷劍蘭笑笑,毫不客氣打破他的幻想:“恐怕不能如之哥哥所願,陛下會派人來救我們的。”
林琢之情之所至:“他還是不要來了。”
谷劍蘭笑出聲來:“他要來,我想活。”
林琢之把谷劍蘭抵在壁上,細細吻她:“不知以後有否機會,和你這樣獨處?”
“萬事落定,便可以。”
“如何算得上萬事落定?”
“偃旗息鼓,不再……”谷劍蘭猶豫着,忽然有點想哭,“不再……需要鑄劍師的時候。”
林琢之一愣,将她摟得更緊,不顧她嬌軀顫抖,珠淚欲滴:“生于憂患死于安樂,不論東郦郜離,都不會淘汰鑄劍師。”
谷劍蘭點點頭,終于忍不住抽噎起來。
林琢之與她耳鬓厮磨,不再多說什麼,話中真心,他們心照不宣。
谷劍蘭畢生所願,是鑄成一口絕世寶劍。
可現在呢?
現在戰事吃緊,鑄劍是為了抵抗敵兵,守護邊境,谷劍蘭情願兩國不需要鑄劍師,因為沒有鑄劍師,便意味着沒有戰事,無須用劍。
現實這般,願望那般,世間總存在兩難全,但谷劍蘭深知,無國,便無鑄劍之地。
良久,谷劍蘭漸漸停止抽噎,同林琢之沿着洞壁,并肩坐下。
他們十指相扣,互相依靠,現在無人聽得見他們的談話。
“你早就想算計梁清秋了?從什麼時候開始?”
“來郜離的時候。”
“兩年都沒成功嗎?”
“從陛下封我為鑄劍官開始,她便經常無故彈劾我,給我找麻煩。”
“梁清秋變臉真快,又要招攬你,又要打壓你。”
谷劍蘭似在黑暗中躊躇片刻,才開口道:“還有一個原因,兩年前梁清秋出謀劃策屠殺邊鎮居民,誤殺了我的母親,陛下對她心懷芥蒂。”
“原來如此。”
林琢之心念一動,握緊谷劍蘭的手,将她攬入懷中:“我在谷家莊後山為你建了座衣冠冢,你和我回去,把那座冢翻了。”
谷劍蘭手一頓,沒有出聲。
“怎麼不說話?”
“我不回去。”
“為什麼?”林琢之摸黑掐住她的下颌,朝她逼近,“難不成這裡有你眷戀的人和物?”
轉念一想,他又道:“是不是因為谷伯伯,我們偷偷渡河,把他的棺材擡回北境可好?”
懷裡的人還是沒做聲,良久,林琢之手背落下幾點冰涼,他一驚,有些慌亂地攬住她:“你别哭,我不逼你坦白了,你不走,我也不走,我們能呆在一起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