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被這忽如其來的一巴掌打得清醒多了。
“沈梵,我說了多少次,叫你不要鬧事,你為什麼偏不聽?”
“你害死弟弟還不夠,現在還想要去殺死你的同學嗎?你是想步你爸的後路嗎?”
“為什麼當初死的人不是你?為什麼?”
“你去跟那個女生道歉,不然你就退學,别再折磨我了,我對你的耐心已經被你消耗光了,知道嗎?”
所有的問句得到的回答都隻是沉默。
梁芸看着側趴在地上的沈梵,頭發遮住了她的臉,看不清表情,她一動不動。
梁芸感到前所未有的絕望,越說越感到無力。
最後她歎了一口氣,雙手抹掉眼角的淚水,眨了眨眼睛,看她一眼,最後上車,離開。
沈梵依然待在原地,還是原來的那個姿勢,她很暈,哪裡都很痛。
“I love you three thousands.”
她心裡安安靜靜的,卻哽咽。她想的,隻有這句話。
當她在猶豫要不要起來,怎樣起來的時候,視線裡出現一雙黑色的休閑鞋,她看不出是什麼牌子。
“被打了?”
熟悉的男聲。
聽見聲音,她不用擡頭去看說話的人,就知道是裴灼。
但她還是擡起頭看了他一眼,雙眼通紅,滿是疲憊,半邊臉紅了,似乎還是今天被闵詩青媽媽打的那一邊臉,但是沈梵卻一點兒也沒有被打後難過的痕迹。
他盯她一會兒:“路過。”裴灼自顧自地解釋自己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的原因。
“你不是看到了?”
“我以為,隻有你打别人,沒人能打你。”
說的是她今天接連被人打了兩次這事。
“你不就對我動過手。”
她說這話時,帶着的嘲笑的語氣:“我都記着。”
裴灼喉結滾動,說的話像刀一樣刺進沈梵的心:“那是你應得的。”
她呼吸一滞,隔了會兒才想站起來,卻發現自己頭暈。
她開始變得急躁,覺得自己随時都會變作一條見了人就會撲上去咬幾口的瘋狗,她忍下這些躁意,不爽地趕人:“熱鬧看完了,你可以走了。”
沈梵語氣非常不好,她讨厭自己狼狽的時候,總是被他看見。
但裴灼卻隻是淡然地居高臨下地看着她,一絲要離開的意思都沒有,像是救世主在看世人是如何受苦的。
她不喜歡這樣。
她甩了甩頭,企圖讓自己不那麼暈,然後撐着地面,慢慢站了起來,剛站好,就感到一陣巨大的眩暈感,她眼看着自己又要站不穩而摔到,已經做好了肉疼的準備,卻沒想到會撞進某個人的胸膛,還帶着點煙味和酒味。
裴灼本打算扶她一把,可她踉踉跄跄,而他也隻是下意識地一扯,她就跌進了自己的懷裡。
他被突如其來的身體接觸,尤其是這種如此親密的,打亂了所有思緒,不禁擰了下眉頭。
沈梵沒有和他拉開距離,她意識有點模糊,感覺到有依靠的一瞬間,她就軟下來了。雙手自然垂着,人挨在他身上,夜晚的風吹得她有點冷,裴灼身上的溫度很暖,她不禁蹭了蹭他的胸膛,暫時忘記了剛才的對峙。
裴灼的雙手還握着她的胳膊,感受她皮膚的冰冷。
覺察到懷裡的人在用臉蹭他,他一瞬間呆滞,隻木讷地站着,身子有點僵硬,但卻意外地沒推開她。
倆人都在沉默。
沈梵把頭靠在裴灼的胸膛上,聽他的心跳聲,“怦怦怦”的,有些許淩亂,卻像救命稻草般,把她從冰冷的海底裡撈了上來。
“《複聯4》裡鋼鐵俠最後對他的女兒說了一句話。”
“I love you three thousands.”無厘頭的一句話,裴灼卻聽懂了。
沈梵笑了笑,“是。”
“裴灼。”
“嗯?”
“是她先惹的我。”
裴灼意識到她在向他解釋自己為什麼會對闵詩青動手,或者說是在表示自己的委屈的時候,心尖顫了顫。
沒一會兒,她又極其不清醒地說:“看在我和桑桑曾經是朋友的份上,你能不能,讓我靠一靠?一會兒就行,我有點暈。”
聽到這句話的時候,裴灼就知道,她喝醉了,至少現在腦子是不清醒的。
聽見桑桑,往事又湧上心頭,他沒法忘記,自己最疼愛的妹妹,因為她爸爸而死亡,她是間接兇手,他明明是要推開她的,可是為什麼,他就是沒這樣做?
沈梵迷迷糊糊道:“就一會兒。”
“……”
“裴灼。”
“說。”
沈梵閉了閉眼,回想起早上發生的一幕幕:“我差點殺人了。”
“……不是還沒殺?”
“我控制不住自己。”
“……”
她真的醉了。
“你喝醉了。”
“我沒有。”
“你醉了。”
她忽然轉移話題:“你能不能幫我買瓶水?要冰的。”
說完,沈梵松開了抱他的手,退後幾步,站穩,看着他,在等他答應。
見裴灼沒動,她繼續說:“你不是說我醉了?我用來醒個酒。”
裴灼看着她,她的眼神已經迷離,看人好像沒有焦點,卻還是還看他,酒精的緣故,她的臉有點紅,鼻尖也是,妝已經花了,她哭過。
風吹的時候,發絲粘在她臉上,她胡亂地撥了撥頭發,但風一直吹來,她撥不開,最後煩躁地罵了聲:“靠。”
裴灼盯了她一會兒,然後就拿起手機在地圖上搜了一下附近的商店。
等他離開後,沈梵再也忍不住,踉踉跄跄跑到不遠處的一個草叢裡吐了起來。
她其實是想支開他。
她的胃早在那兩杯白酒前,就已經開始不适,現在更是翻江倒海地疼。
沈梵紅着臉,吐了一會兒,急促地喘氣,生理淚水順着眼角滑落,在她臉上留下長長的淚痕,她現在難受得想跑到馬路中間被車撞死。
她趁裴灼回來之前,把自己收拾好,不讓自己看上去狼狽,可是她不知道,裴灼其實已經站在了她身後。
他看着她撩起衣服擦自己的嘴巴,聽她難受地喘氣,看她把頭發撩在耳後。
他看着她瘦小的身影,她的那些被傳得人盡皆知的同樣不堪入目的過往,構成現在的她,可又是不完整的。
“原來她爸媽都不管她死活的,隻愛她弟,或許是這樣,她才想害死她弟。”
“對啊,她好慘,爸爸坐牢了,媽媽改嫁了也不管她,聽說不久之後又生了一個小孩,就是不願意要她。”
“她以前在學校經常跟人家打架的,打起架來人可狠了,之前不還在那種管制學校裡待過麼,因為打架惹事。”
“誰願意跟她玩啊,□□犯的女兒!”
……
他回過神來,握緊了手上拿的那瓶水,冰涼的。
沈梵一轉身,就看見了裴灼,他站在那,頭發被風吹得淩亂,手裡是她叫他幫忙買的水。
她不确定他是否看見了,隻能裝作沒事的樣子,慢慢悠悠地走到他跟前,向他攤開手掌,“水。”
裴灼把水給她時,瞄了一眼她的手,手心破了皮,帶着血迹。
沈梵剛想拿,就看見他收回手。
“你手破了。”
“沒事。”
他不說話了。
“水,給我。”
見裴灼不動,她便自己去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