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出校門，沈梵就收到了辛願發來的微信。

[我這邊有個局，晚點過去，大概6點半]

她看了眼，沒回。剛好這會兒她有點餓了，于是在小吃街随便找了家店，打算吃點東西。

她點了重慶小面，坐在靠近門口的那一桌，面對着大街，指間夾着根煙，等吸完一根煙，面剛好送到她面前。

嫌頭發披着礙事，她從書包裡翻了翻，找了跟發圈，随意把頭發紮了上去。

明目張膽的美麗和臉上的清冷感，吸引了更多的人的注意力，但沈梵一副拒人于千裡之外的樣子，她的注意力全在小面上。

吃了會兒，沈梵覺得吃快了有點噎，于是停下來單手撐着下巴，擡起頭看了看外面的大街，不料看到了一張帶着點熟悉的臉。

鄭星耀第n次威逼許純：“你再他媽跑，信不信我立刻把視頻發上網？”

他從放學就開始跟着許純，要許純跟他一起去喝酒，但許純不願意，鄭星耀便跟了她一路。

鄭星耀以往的要求，許純大多都會答應，因為他會用他偷錄的視頻去威脅她。

她并不敢告訴父母自己發生的一切，被鄭星耀偷錄視頻，被他威脅，被他騷擾。她覺得羞愧，難以啟齒，還怕鄭星耀真的會把視頻發出來，那她的人生，以後該怎麼過？

她隐忍着，指甲摳進掌心：“鄭星耀！你别再跟着我了，我說了我不想去。”許純強忍着怒氣，壓着點聲音沖鄭星耀吼，不敢大聲，但是又擔心自己太小聲會讓他看出自己在害怕。

鄭星耀拿出手機在她面前揚了揚，得意又猥瑣地笑：“你别忘了這個。”

許純咬着牙，扭過頭去不願意看，卻忽然撞進一雙冷漠的眼睛裡。

是她！

她正在看她！

許純心裡又驚喜又害怕，腦子裡又浮現出了那天她說的話，以至于鄭星耀後面說了什麼她完全不知道。

即使和許純對視上，沈梵也不改臉色，依然是那幅淡然平靜的模樣，手裡拿着雙筷子随意地翻攪着碗裡的面，眼睛卻一動不動盯着他們看，像在圍觀一場她主演過的戲。

她知道許純在遭遇什麼，曾經她也被這樣威脅過，恐吓過，男生女生，無一例外，她那時候不管心裡有多麼害怕，也沒告訴梁芸，她誰也不說，自己解決了。

沈梵記仇，她随身帶着刀，那些來威脅她、騷擾她的人把她惹毛了，她就跟人幹架，刀架在他們脖子上，他們害怕得不敢吱聲。

她很享受這樣的時刻，把自己曾經感受過的害怕、緊張、焦慮還回去。

後來因為桑桑，她盡可能的讓這樣的時刻出現的次數少點。

許純越看越覺得自己遇到了救星，沒再多想，便一股腦地跑進了店裡，在沈梵面前停下，她旁邊沒有空桌，她隻好站着。

沈梵卻無視她，低下頭繼續吃面。

許純覺得自己的臉像是在被火燒，心髒跳瘋了。

沈梵旁邊的那個人沒一會兒就吃完走人了，許純暗暗慶幸，坐了下來。

但沈梵依舊沒看她，許純心涼了半截。

她猶豫了會兒，給自己做了做心裡建設，深吸一口氣，開口：“沈梵……你能不能幫幫我？”

沈梵沉默了幾秒，咽下了嘴裡嚼着的一口面，扭頭看她，假裝不記得她是誰：“你是？”

許純擰起眉，睜大了眼睛，失望瞬間上臉。

原來她并不記得她。

“我是許純，就那個之前在雜物室和你見過的。”她越說越沒有把握她還記得她，衣服的下擺被她捏緊在手裡，又委屈又害怕。

聽她說完，她又假裝回憶了一下：“哦～記得了，什麼事？”見許純這樣，沈梵不想逗她了。

“就是在外面的那個人……”許純用食指指了指店外的鄭星耀，鄭星耀正不解地看着她們。

沈梵順着她指的方向看過去，“對，就是他，他威脅我，用我的視頻威脅我陪他，我真的……求你，幫幫我，我知道你有這個能力……沈梵……”

許純說着，眼眶已經紅了，她從來沒想過，自己有一天，會向一個陌生的女生袒露自己的困境，并求她幫忙。

“我怎麼幫？”

“我……”許純語塞，搖搖頭：“我不知道……”

沈梵于是重新夾起了碗裡的面，吃了一口，沉默着。

許純幾乎要哭，聲音哽咽：“你能不能，先幫我把他趕走？他一直跟着我，我走不掉。”

在許純說着這話的時候，鄭星耀跟着進來了。

他先笑着跟沈梵打了個招呼，語氣倒是挺友好：“沈梵！你也在這啊，許純什麼時候有這麼個福氣跟你認識啊，許純，你怎麼都不跟我說？”

後半句，鄭星耀的眼睛收了讨好的笑意，轉眼去盯着許純，生氣躍然臉上。

許純不甘示弱，眼睛瞪着他。

“我找許純有事，我們約好了要去看電影呢，你慢慢吃哈沈梵，我們先走了。”鄭星耀笑着跟沈梵說，手已經伸向許純，要去拽她。

沈梵還在不緊不慢地吃着面，頭也不擡一下，漠不關己。

“我沒有跟你說好要去看電影，我跟沈梵約好了要一起吃飯，你快滾開。”許純為了避開鄭星耀伸來的手，往沈梵身旁靠了靠。

鄭星耀懷疑地看着沈梵，許純的手在桌底下扯了扯她的衣服，示意她不要戳穿她。

沈梵吃完最後一口面，放下筷子，轉頭看着鄭星耀，又看了看許純，後者急得臉都有點紅了。

她淡淡開口：“我跟她約好了，你改天。”

鄭星耀臉上再也挂不住笑：“你别他媽騙我，許純，我——”

“我說了——”沈梵打斷他，提高了點音量：“我已經跟她約好了，你趕緊他媽給我滾。”

許純又驚訝又歡喜，像看見了救世主一樣看她。

“沈梵，你别他媽騙我，我——”

“騙你又怎麼了？”她再次打斷他，語氣冷冷，臉上滿是不耐煩，“你不是也騙她了？”

“你什麼意思？”

“沒意思——你這樣做。她不願意跟着你，如果你強來，我隻能叫警察。”

鄭星耀走了。

許純松了一口氣，耷拉着臉，不忘道謝：“謝謝你。”

“舉手之勞。”說話間，她便點了根煙在嘴裡咬着。

“但不會有下一次。”

許純驚了驚：“什麼？”

她吐出一口煙圈，聲音有點啞：“你太弱了，配不上我幫你。”

許純失落地低下頭，表示默認。

“看見了嗎？”沈梵用膝蓋碰了碰她的，擡了擡下巴，示意她看前面。

許純順着她的目光看過去，原來是一隻貓和一隻老鼠在打架，老鼠的體型比貓小了一圈。可最後老鼠把貓踹遠了，然後逃掉了，躲進了下水道裡。

“耗子遇上貓，也并不是一定會死，可以一開始示弱，但不反擊，隻有死。”

許純陷入思考，點點頭，表示聽懂了。

沈梵看她一知半解的懵圈模樣，覺得好笑，找了招手把服務員喊來：“一碗重慶小面。”

服務員：“請問辣度有什麼要求嗎？”

“問她。”沈梵指了指旁邊的許純。

忽然被提及，許純慌了慌，疑惑地看沈梵一眼，又對服務員說：“微辣就行，謝謝。”

“好的，請稍等。”

“謝謝你。”

“吃完記得把錢給了。”沈梵站起身，留下一張50在桌面，拿上書包就走了。

許純反應過來的時候，沈梵已經到了門口。她拿着那張50，越思量越心情沉重，可等面端上來的時候，她又覺得心情越發平靜。

……

關子捷的酒吧永遠不缺顧客，沈梵什麼時候去，人都多。

但他今晚不在。

沈梵想了想，她好像已經很多天沒見過關子捷了，也沒有和他聯系過，不知道他在忙什麼。

辛願也剛到不久，包廂裡坐着許多形形色色的男女，見沈梵來了，便笑着走到她身邊攬過她肩膀，向大家介紹：“這是我朋友，大家一起玩哈！”

衆人見來的人是美女，歡呼了幾聲。

沈梵覺得不太自在，扭頭看着打扮得明豔漂亮的辛願，問她：“為什麼有這麼多人？”

辛願捏了一下她的臉，笑道：“人多熱鬧嘛！都是我的朋友來的，有伴一起玩兒多好！”她仰起頭喝了口酒，接着說：“你就該多認識些新的人，别太悶了。”

沈梵想想，這些天自己确實太悶了，于是說行。

她剛想坐下來，就冷不丁地看見坐在角落裡的裴灼，他背靠着沙發，一條腿的腳腕搭在另一條腿上，手肘撐着沙發扶手，嘴裡咬着根煙，煙霧籠罩着他的臉，看不清臉上的神情，可她卻看見，他的眼睛，分明看向自己。

沈梵定睛看了幾秒，忽地發現，他身上穿的那件外套，就是她今天還給他的那件。

他旁邊還有郭迩，跟辛願聊得正嗨，還時不時地碰個杯。

沈梵一下不覺得奇怪了，辛願的圈子廣，認識的人多，可能就湊巧跟郭迩他們認識并玩上了。

辛願這時忽然過來摟着她的肩膀，沖郭迩說：“我好朋友，沈梵，你知道的。”

郭迩對沈梵笑了下，然後也摟着裴灼的肩膀，說：“認識，我們還挺熟的，對吧裴灼？”

沈梵隻盯着裴灼，想知道他的反應。

誰知這個人眼神都不給一個，頭也不擡一下，自顧自地抽煙。

郭迩尴尬地咳了咳：“沒事，别管他。”

辛願覺得場面多少有些尴尬，想圓場，沈梵卻先開口，語氣冷冷：“是沒事，我們也不熟。”

裴灼終于給了點反應，擡了擡眼皮。

他的目光并不強烈，但卻無法讓她忽略，沈梵想，他可能并不希望在這裡看見她，她的出現，無疑讓人家不爽。

辛願意識到倆人不對付，趕緊把她摁在沙發上讓她坐着。

她拍了拍沈梵的肩膀：“你别管他，自己玩自己的。”

沈梵點點頭：“知道，你去跟他們玩吧。”

辛願知道她的玩興不高，也不勸她跟自己一塊兒，叮囑幾句就去找别人聊了。

沈梵輕輕歎了口氣，端起桌上的一杯酒，剛想喝，手機就顫動了一下。

沈梵拿出手機，看了看，放下了酒杯。

是梁芸的信息。

[明天第一醫院，早上十點，别抽煙喝酒，最好空腹。]

她今天其實就已經想過，可能就是這幾天了，沒想到今天還沒過去，就收到了信息。

她放下酒被，無力地靠在沙發上，覺得頭頂燈光刺眼，于是擡手擋了一下，閉了閉眼睛。

身旁的人卻不适時地跟她打招呼。

“我也是辛願的朋友，你好。”

沈梵把手放下，冷眼看他一會兒，沒動。

“可以請你喝杯酒嗎？”

“不可以。”

“懂了，喝不了酒對吧？”

“嗯。”

“那喝果汁嗎？還是牛奶？”

她忽然想到什麼，勾了勾嘴角，笑着回他：“牛奶。”

男生被她的笑容迷得神魂颠倒，也笑着說：“那就喝牛奶吧。”

她又和他聊了會兒，臉上挂着笑容，心裡卻覺得疲憊。

沈梵這人就這樣，讨厭僞裝，但是又不得不承認，如果笑一笑能讓她省點事兒，她也可以裝得毫無破綻。

聊了會兒，她不經意地扭頭，卻剛好對上了角落裡那個人的眼睛，像一個巨大的黑色深淵，一旦陷進去了就無法出來。

燈光打在他臉上，冷漠又斑駁，眼神陰翳，百無聊賴地打發時間，還有……拒絕女人。

裴灼從不缺愛慕者，到哪兒都會有人來搭讪。辛願的這堆所謂的朋友裡，就有好幾個美女去跟他搭讪，胸都快要貼在他身上了，但不是被裴灼的眼神吓跑，就是被他身邊的郭迩打發走了。

沈梵莫名覺得煩躁，頭又開始痛，特别是想到周圍還有個裴灼，他到目前為止都一言不發，煙倒是抽了一根又一根，包廂裡的煙味全是從他那邊傳出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