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後出殡後第三日,商鋪解禁,絲竹重響,在一片冰天雪地中,靜默了十二日的京城仿佛按下重啟鍵,路上行人哈着白氣、搓着手,忙忙碌碌奔生活。
京城最繁華之地東風街,行人馬車絡繹不絕。
在一不起眼的僻靜暗巷,地上暈倒了兩個小厮。旁邊一高一瘦兩個人正在剝這兩個小厮的夾棉短竭,而後換在自己身上。
外衣套好,兩人擡頭,竟是與地上昏迷的兩個小厮一模一樣的臉。
高者擺弄着自己的假胡須,對矮者道:“主公,這樣行麼?”
秦越掠一眼,迅速道:“往左歪些。”
她甚至都不用多看地上的小厮,因為她繼承了原身的記憶,對秦家每個家仆模樣性格都十分熟悉。
而秦家每日出去采買的小厮排班是固定的,秦越專門挑選今日,就是因為今日有一個小厮與她的體型很像。
前幾天讓周月心做的面具,就是照着此小厮及其他搭檔的臉做的,如此就能以假亂真混入秦府。
兩人調整好,将撒了一地的菜撿起放進竹籃,一人挎一大包,就往秦府方向走了。
到秦府門口,與兩個門童對過暗号——秦府防護做的非常周密,即便是熟臉的侍衛丫鬟,進出秦府都需要報暗号。
順利進入秦府後,兩人找了個偏僻處,放下菜籃,往秦府東南角落走去。
長廊下階,秦越走上自己曾踏過千百次的石子長路。這條路兩旁種滿了紫薇樹,如今卻隻剩光秃秃的枝桠,上邊蓋着冰雪,顯得寥落凄清。
拐過一個彎,貼着月洞門那面牆,秦越與死士放慢腳步往門口探去。
眼見馬上就能從從月洞門窺視進留月閣,一聲低喝“誰”從上方響起,而後一陣破鞘的風自她耳尖刮來,長刀利落地停在了她脖頸一寸處。
擡頭,見着了一雙略有些清寒的眉目——是何蓮。
在何蓮身後立着另一個侍衛,此時也舉着刀,架在跟來護她的死士的脖頸上。
何蓮慢慢眯起眼,長刀上移,挑起秦越的下巴,語氣透着殺意:“說,鬼鬼祟祟在這做什麼?”
秦越斂眸——原以為要花費些勁頭才能混進去,如今何蓮在,她豈不是正好省了中間步驟?
這頭秦越還在盤算,那頭何蓮沒聽見回答,眼一沉,收了刀,同時将秦越腕部反手一扣,就要把人往門内推搡:
“走,進去跟我家小姐說!”
可下一秒,他就聽到一個熟悉的聲音,喚了聲:“何蓮。”
何蓮頓時僵住,第一反應就是朝房門裡張望——小姐叫他了?可他聽着聲音,不是走裡邊傳來的呀。
“何蓮。”又是一聲。
何蓮脖子緩慢轉回,眼神落在了被自己反扣的人身上,而後猝然皺眉,又驚又疑:“你……你怎麼……”
話未說完,後邊的死士也開始動作,一擡手一落掌間,就将那架刀侍衛劈暈。
何蓮心中頓時警鈴大作,張口便要喊人,卻被秦越一聲低喝制止:“何蓮,你不認識我了麼!”
萬分熟悉的音色、語氣、強調,不是他服侍了十年的秦大小姐,還能是誰?
望着這小厮模樣的人,他瞠目結舌,結結巴巴,猶疑不定地試探道:“小……小姐?”
而後又忽然想到什麼似的,震驚地轉頭:“你是……”
死士上前,撩開自己的胳膊,腕部有一條銀白色的血線,道:“羅刹堂死士,衛朔。”
當初去羅刹堂買死士,是何蓮親自辦的,這個王朔确實在他購買名單内。
可小姐買死士一事做的很隐蔽,除了她本人和他,不可能再有第三個人知道。
何蓮逐漸松了手,銳利的雙眼迷惘四起——可如果眼前這個是真的,那裡頭那個是什麼?
仿佛印證他的話一般,一道清脆婉轉的聲音自留月閣傳出:“何蓮,外頭怎麼了?”
何蓮眉頭都糾成一團了,唇畔開合幾許,卻一句話也出不來口——他不知道該信誰。
秦越知道何蓮心中驚疑,道:“你先應付她,來龍去脈我自會與你解釋。在你秦府地盤,你有什麼好怕的?”
秦越話音未落,留月閣裡頭又傳來第二聲問話,此次語氣明顯變警覺了些:“何蓮?”
何蓮一捏拳頭,對裡頭人道:“小姐,是膳房那邊的人來問飯,卑職還是照以前的說麼?”
裡頭的人立刻反問,語有困惑:“這不是才月中旬嗎?”
何蓮不會撒謊,一問就露馬腳,支支吾吾不知該如何繼續編下去。
秦越立刻以唇語支招,叫他跟着念。
“他們說,之前太後出殡吃素齋,今日解禁,特意過來詢問各房的主兒要不要加菜。”
裡面的人似乎松了口氣,語氣懶散起來:“那你看着加吧。”
糊弄過去後,秦越、何蓮、衛朔一同前往園角堆雜物的耳房,防止有人看見。
秦越進屋,先尋了個凳子,不顧上面厚灰,撐着牆跌跌撞撞走過去坐下,額頭立刻冒上一層虛汗——
算着時間,距離下一次藥瘾發作,還有半個時辰,她需要速戰速決。
何蓮關好門後走到秦越身旁,欲言又止地看着她,等着她開口。
秦越還在調整呼吸,衛朔走過來,幫着解釋道:“簡單來說,那日主公被押去刑部,張福沅則在刑部來了一出偷梁換柱的大戲,主公被暗中關去了張府,而假秦越則回了秦府。”
何蓮眼瞪的更大了,疑惑非但沒消,還更加濃厚了:“這……可……可你們的臉……”
秦越知道何蓮的意思,于是伸手,将延申至下颌處的人皮面具邊沿揭開一點,道:“用的就是這個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