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萸抱膝坐着,無聲地痛哭起來。
……
翌日午間,薛仰光一回府,便直直朝祝萸的院落方向快步走去——今天,是祝萸十七歲的生辰,他好不容易将一應事務處理完,趕回家裡。
他的步履透着前所未有的輕盈,也略帶了幾分急促,回來的路上貼身侍從告訴了他一個消息,讓他既喜且憂,不過總的來說還是喜大過憂。
“站住!”母親的喝止,叫住了薛仰光。
“母親。”薛仰光一聽這聲就蔫了一半,作揖向薛夫人請安。
“一回來就巴巴趕着去人家那屋,我怎麼生出你這個不着邊的小子!”
“母親,今日是祝萸的生辰…”薛仰光解釋道。
“行啦,快去吧,省得我看着煩!”
薛仰光一聽,忙喜道:“謝母親!”這幾日他不在家,本來很是忐忑,但聽方才母親話中對祝萸态度似乎不再那般抵觸,心想着:也許是祝萸心意回轉,已同母親處好了關系?
想到這裡,束縛自己心口數日的緊繩不由得松了許多,腳步也更輕快了些。
隻是,一走進祝萸房内,少女形容憔悴枯槁的模樣,卻給了他當頭棒喝。
“沉香、落蕊!怎麼照顧得小姐?!”薛仰光怒道,吓得兩個丫鬟忙跪地道歉。
祝萸走到沉香身邊将其扶起,一邊的落蕊也順勢站了起來。
祝萸朝薛仰光搖搖頭,示意不要怪罪她們,她身形略有些不穩,薛仰光忙扶住,有些煩躁地向沉香、落蕊道:“行了,你們下去吧!”
他一邊将祝萸扶到軟椅上,一邊道:“可是還在為我那晚的混事生氣?祝萸,你原諒我吧,我以後一定好好對你,再不那樣了。今日是你的生辰,我在城裡的萬福樓訂了臨水的雅席,夜裡帶你去,可好?”
少女眼周紅紅的,一雙眸子似水惹人憐惜,她用手語并着口型比劃了一個“謝謝”,随後猶豫片刻,在紙上寫道:“仰光世兄,能否請你幫我一個忙?”
一句“世兄”便叫薛仰光猜到了祝萸所求為何,他又一次控制不住胸間的嫉恨,冷笑道:“你果然這幾日心裡想的還是他!”
祝萸起身,朝薛仰光彎膝一跪,行了叩首。
薛仰光被氣笑了,他平息着沖上腦門的怒火,隻餘下陰狠狠的恨意,一字一句道:“祝萸,你也不用跪我了,你想救的那個人,他已經死了!”
“就在昨天夜裡,州獄不慎失火,他被活活燒死了,今早府衙才放了榜。你再也見不到他了!”
薛仰光走出房門,一臉陰沉,吩咐道:“給我好好看住小姐,若有什麼閃失,唯你們是問!”
沉香低眉應是,等薛仰光離開後,忙進了房,隻見祝萸呆呆地跪坐在地上,臉色慘白,雙唇微微發抖。
“小姐,這是怎麼了?”沉香忙上前想将祝萸扶起,可她發現少女的雙腿根本沒有力氣站起來。
倏地,伴随着沉香一聲驚呼,少女痛苦地吐出一口鮮血,終是撐不住暈了過去…
……
“小姐是急火攻心,舊傷未愈又添新傷,所以高熱難退…”
祝萸精神恍惚,她聽到屋裡人來人往的腳步聲,卻眼皮無力難以清醒。
混沌中,她看到了許多的光影掠過她眼前,招搖山中陪伴神女日複一日的百年,在江家從孩童時代到及笄的十餘年,對了,今天是她來到這個人世間的第十七年…
可那個沉睡在她心脈中十餘載的少年,再也不會回來了…
薛仰光看着床上昏迷的祝萸,眼角劃過的淚痕,心中有一種失重的無力感:那個人,在她心裡就那麼重要嗎?
薛夫人勸道:“走吧,你守着也沒什麼用,這裡有丫鬟照看着,你忙了一天快回去歇着吧。”随後,便帶着薛仰光撤了。
沉香用濕帕給祝萸擦了身子,昏迷的祝萸唇形微動,不知在喚着誰的名字,她看着心疼不止,忍住淚替祝萸穿上衣,整理好被褥,沒有回房隻在外室卧榻歇息,方便夜間照顧。
深夜醜時,院裡靜谧,隻有風吹動樹葉窸窣擺動的聲音。
夜空中,兩個身影一前一後點足越過院牆,來到了祝萸的房門前。
“師祖,就是這裡了。”來過一次的懷明輕車熟路,帶着長珏一路閃避府内的點哨。
長珏舉指撚了個口訣,門栓便自行開了。
“我在門外看着,你進去吧。”懷明笑着對長珏說,十分自覺擔起了放風之責。
“謝謝。”長珏感激地拍了拍懷明的肩膀,側身閃進門内。
卧榻上的沉香忽然翻了個身,長珏用了一個安神咒,她便睡得更沉了。
随後,少年邁步向内室走去,他來到床邊,俯身輕輕坐下,長睫微垂,看着床上躺着的少女,她瘦了許多,眼角猶然挂着淚痕,嘴裡呢喃着什麼。
旁人聽不見,但少年卻聽得分明,那是他的名字。
“長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