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至于究竟要如何了結這一切，他還未全然猜得。

常曦提醒他道：“這個世界雖然處于過去的時間線，但也是祝餘的夢境。等她真正想起來的時候，夢境才會崩塌。”

長珏默然良久，思索着常曦的話，複又繼續問道：“可是，我在進入夢境之前被告知不可讓阿萸知曉她正在做夢，這要如何破解？”

常曦卻反問他道：“還記得你在麗娘的房内，是如何被吸入清虛琉璃的結界之中的麼？”

“是我求麗娘将我——”長珏頓住，不知怎的他想起了當時在麗娘卧房内，自己所聽到清虛琉璃的召喚迷音。

倏然，他靈光一閃：“難道…這一切都是被設定好的？”

常曦點頭道：“沒錯，這一切不單單是你解救她于夢境那樣簡單。也是我與瑾修想出來的挽救危局的破解之法。”

她頓了頓，道出了關鍵：“隻是，此法若想真正成功，卻需要你對她的真心，才能将現實與夢境相連。”

“這也就是說，隻有你心甘情願地入局相救，過去的夢境與未來的現實之間的通道才會打通，一切你們夢中所曆便會成真，到那時就是這一切因果閉環的終點。而在此之前，所有該發生的順應之事都必須要發生。”

長珏被常曦所言撼在了原地，半晌未語。良久，他方道：“阿萸她…一直都過的很不易。”

常曦沒有想到他這樣說，一下子怔愣住了。

隻聽長珏仿佛在壓抑着情緒，接着道：“她為仙時東躲西藏不敢被他者知曉，做妖時無親無友四處流浪，後來她成了人，卻還是經曆滿門被屠和一路的颠沛流離…神女，您點化了她，相當于她的母親一般，我知道您一定和我一樣地心疼她。”

“我明白為了三界大義與蒼生安危，您與天後一定是思量了所有可試的方法，才擇了此法。”少年頓了頓，緩緩而道：“對于大局而言，我對她的真心，是可用來打通虛實的鑰匙。”

“可是，對于我而言，真心便隻是真心…她不管是阿餘還是江祝萸，是仙、是妖或是人，都是我珍而重之的寶貝。”

常曦神情微動，感歎笑道：“他們總告誡我，神女應無情，可是我倒覺得，情是這世間最偉大的力量，足以改變一切。長珏，我沒有看錯。”

就在這時，一道道急憂的呼喚朦胧響起，有人在喊長珏的名字——那是兩百年前的長珏魂牽夢系卻遍尋不得見的阿餘，更是兩百年後的長珏不顧一切也要将她救回現實的阿萸。

常曦了然一笑道：“她來救你了，長珏。”

緊接着，混沌的黑暗漸漸淡去，常曦的身影也随之隐去。

眼見虛無之境馬上要消失，長珏忙急追問道：“還請您告訴我接下來要如何做？”

卻聽得常曦留下最後一句話回蕩道：“以終為始，從心所引…”

以終為始，從心所引…長珏反複咀嚼着這八個字。

忽然，他似乎嘗到了血液的味道，也聞到了少女身上熟悉的草藥香。

隻是，他的視線還有些模糊，還有些疑心眼前的姑娘是虛是實，但那唇與唇相碰的觸感是如此清晰…

随着經脈裡最後一絲祟氣被驅散，她的模樣終于在他眼裡清晰起來：她眼淚汪汪地欣喜着，卻叫他心裡生疼地難過——她一個人熬過了千難萬險來到這裡，為了救他。

他支撐着身體立坐起來，将那個他日思夜想的姑娘擁入懷裡。

祝餘再也撐不住，埋在他的頸窩間壓低聲音放肆痛哭起來：“大笨蛋，長珏是個大笨蛋！我不要你的心元，我隻想要你好好活着…”

她難過地怪罪起了自己：如果不是分了自己半顆心元，以他的修為身手何至于被俘獲，淪落如此境地。

他攏着她纖薄的背，輕輕拍撫，她瘦了很多，幾乎是将她攏入懷裡的一瞬間，他便感覺出來了，哪怕已經過了許多年，哪怕經曆了兩世。

以前，他時常覺得她有一種純然呆倔的可愛在身上，不管是身為妖的阿餘，抑或是身為人的阿萸。

也許是因為她全然地相信自己，所以總是會被他順勢轉移注意力卻還不自知，因此他總是能找到方法哄她，逗她開心。

可此時，也許是才從混沌中蘇醒，抑或是被重逢的喜悅沖懵了，他一時間想不出更多的話來，隻好輕輕捧起她的臉，揩拭她的淚，笨拙地認錯：“對不住，都是我的錯…”

“對，都是你的錯。”她在他的溫哄下，漸漸止住了哭，又覺得不好意思，于是裝出兇巴巴的樣子，“我救了你，你這條命就是我的了。你要乖乖聽話知道嗎？”

少年彎成月牙的眼，在昏黃的壁火中，鍍了一層橘色的暖：“好。”

不管是從前、現在還是未來，一直是如此：他從來無法拒絕她的要求。

她怔怔又歡喜地看着他，忽然覺得方才還顯得昏暗得有些吓人的牢房，此刻都不那麼可怕了。

對了！他們還在地宮的牢房裡！

祝餘一拍腦袋，想起自己還有正事沒做，對長珏解釋道：“我是扮作玄司的模樣混進來的，等會我便如此将你帶出去。少些打草驚蛇。”

于是，剛才昏死在一旁的侍從又派上了用場，祝餘讓長珏與那妖侍換了衣服，又把妖侍用鐵鍊吊了起來，裝作是囚犯。

“反正都是淩亂着發絲垂着腦袋的樣子，不仔細瞧應該能應付一陣。”祝餘扒亂了那侍從的頭發，又轉過頭将那妖侍的帽冠替長珏戴上，“還好這重華宮的随侍戴的帽檐子都挺大，你等下注意低頭跟在我後頭，我們趕緊離開這。”

長珏側矮下身子讓她方便整理。又聽得她碎碎念的叮囑，忍不住笑贊道：“阿餘真聰明。”

得到誇獎的祝餘難得露出一絲臭屁的笑容：救出了他，她的心情都松快了許多。

待收拾好，祝餘方拿出阿源給的圓貼貼到自己的眉心，準備變回玄司。

可半晌，她低頭瞧了瞧自己，還是原來的模樣。

“咦？怎麼沒用？”她不解地嘟哝。

突然，祝餘想起阿源告誡她的那句：“我還從來沒有在别人身上施過易容術呢。不知道能堅持多久。阿餘你要是想頂着他的皮囊幹壞事，要記得抓緊時間啊。”

“不是吧？這麼快就失效了？”祝餘哭喪着臉。

就在這時，門外兩聲咚咚重物倒地的聲音，吓得祝餘跳了一腳，驚疑地朝那緊閉的門望去——難道是真的玄司被發現了，她的行蹤已經暴露？

身邊的長珏将她攬到身後，幻出玄黃劍：“沒事，咱們總有法子出得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