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曉麗在胳膊上寫男生名字這樣大的事,沒幾天就傳遍了整個祁家村,葉臨冬這個外人也聽了不止一耳朵,從外頭回到家,臉色一直很不好。
“姐,你們這邊村裡,這是個什麼風氣。才十二三的小丫頭片子,就要考慮将來嫁人的事。你今年十八了啊姐,你上頭沒個親人,這村裡有多少惦記着你一個單身女孩的。萬一半夜三更摸進來……你家裡連條狗都沒有。就是有狗又有什麼用,你能打得過幾個彪形大漢?”
什麼農村人淳樸善良,那都是電視劇糊弄人的,估計編劇根本就沒在農村呆過,就胡說八道。他這幾天可是見識個遍了,或許大部分就是停留在嘴碎,但總也有眼珠子滴溜溜一轉,要起壞心的。
“就算你覺得這種事太過于吓人,不一定發生,可這家裡如今就你一個了,等我走了以後,你出去打個醬油,跟誰多說兩句話,多看了誰幾眼,會不會有人添油加醋講個故事出來呢?我覺得你們村裡這些大嬸,完全可以做編劇了,還是奇幻類型的。”
花開沒說話,悶頭處理手上一把豆角。
葉臨冬歎了口氣,決定換一種說服方式:“我知道你心裡想的什麼,爸爸當年和阿姨……我這個小輩沒有資格去評價什麼。但是,當年那個事吧,他們應該也算是兩情相悅的,因為喝了點小酒,酒後迷人醉,發生了點意外。從頭到尾,這裡也沒有什麼逼迫的成分。”
“隻要沒法說的事,就可以都是意外。”花開說道。
葉臨冬讪笑,心說我雖然贊同你的話,卻不得不反駁,這就是辯論會上明明很贊同對方的說法,卻要拼了命為己方那個狗屎論題找依據。
好在他有經驗,聞言思索了片刻,很認真地說:“我其實很認同你的感受。要不,我給你講個故事吧。”
他拉過來個馬紮,坐下講故事:“我有個朋友,他是個心理咨詢師。你可能不知道什麼是心理咨詢師,我先解釋一下,這個世界上的每一個人,他們都有各自的性格、思想、情緒,而人的情緒就和人一樣,有時候會生病,會出一些問題,所以就有了專門研究人的心理的學問。我這個朋友,他就是心理學方面的專家。”
“你才多大,你朋友就是專家了。”花開嘲諷道。
葉臨冬沒解釋,繼續說:“他有一位來訪的病人,小時候家裡還挺幸福的,父親做些買賣能賺錢,媽媽當個老師。誰知道她十多歲時,父親生意賠了一大筆錢,後來媽媽也病倒,她本來成績很好,到這時候不得不辍學回家照顧家人,她爸爸也不再是那個和藹可親的爸爸,而是變成一個經常将負面情緒發洩到她頭上有幾分暴力傾向的中年男人。再後來,她自學參加高考,居然被重點大學錄取,她媽媽為了成全她想要讀大學的願望,自殺了。”
花開擇菜的手頓了下。
“姐,爸爸也隻是這兩年才知道你的存在,找了你很久了。”
花開沒言語。快速收拾好豆角,開爐竈準備炒菜,油還沒熱,火就滅了,她折騰一會兒煤氣罐,徹底是沒氣了,進屋去找灌氣的電話,半天沒找到,葉臨冬用手機翻了翻,翻出個号碼,放在她眼前。
“姐,我不放心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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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七父母當然也聽說了這個事,兩個人不知道碰頭講了什麼,當天晚上就找了個借口跟祁七私下裡談話。
“七七,你還小呢,别摻和他們那些事。你考上大學,以後會見到很多優秀的年輕人,那些人才跟你是一樣的。王曉麗也是可憐,她爸媽那是指望着閨女發财呢,咱家不指望你幹什麼,掙錢的事有你爸爸在,你就好好上大學,将來啊,留在城市裡,找個城市的對象,我聽說,人家城裡人沒有咱們鄉下這麼些舊思想。”
祁七答應了,覺得王慧敏這個囑咐未免有些杞人憂天。
她卻不知道,這一幕在今晚許多個家庭都上演了,隻是說的話或許不一樣,但那份心情都差不多。
同學們再次聚在一起的時候,就着這件事讨論了一會兒,嘻嘻哈哈地重複了一遍媽媽的話,這一次,沒有人再提及祁七能去城市裡上學的事。
田園将她新做的娃娃拿出來給大家看。
“好看吧?這個布是我媽媽給别人做小衣服剩下的,上邊還有碎花呢。我做了一個星期才做好的。”
兩個憨态可掬的大頭娃娃,眼睛鼻子嘴是不同顔色的線繡出來的,繡得很細緻,可以看出做活的人非常細心。衆人均是一陣贊歎。
田園的媽媽給兩個人拿了零嘴,有一笸籮瓜子花生,還有用塑料袋裝着的京糕條,祁七道了謝,對方便贊她有禮貌。
祁七忍不住多看了這位媽媽幾眼,看起來溫溫和和的,不知道她是出于什麼樣的心态,在未來女兒到了那樣的困境時,非但不肯幫忙,還要落井下石,将人往深淵裡推。
她看來看去,隻覺得這就是個很普通的農村婦女,長舌八卦,脾氣好,家庭就是他們唯一的追尋目标。不多時,田園的爸爸回來了,進門看見一屋子小姑娘,打了個招呼,就又出去了。
老實巴交的一家子人。
祁彩坤悄悄地說:“真說起來,咱們這幾個人裡頭,曉麗的針線活最好了。她之前給娃娃做過一件衣服,那個針線,我都以為是專業的師傅做的了。”
提及曉麗,氣氛就稍稍低沉了些。
很快,又被打破了:“我媽說了,上了初中成績要是不行,就不上了,随便混個畢業證,去上班賺錢,給自己攢嫁妝。”
“真不害臊,這就想嫁妝的事了。”
“起碼比你強吧。你将來上班,你的錢不歸了你兄弟才不正常呢。”
“他敢拿?我不給他攪個雞犬不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