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夏日的第一縷陽光穿透雲層,梧州城内的居民漸漸從沉睡中蘇醒過來。男人的交談聲、老人的咳嗽聲、孩童的嬉戲打鬧混在一起,調和成一首古老而又平和的樂曲,從古至今,流淌千年而不斷。
當黑暗褪去,這座古城又呈現出它無比的生機與活力。
此處雖遠離鬧市,但究竟在凡塵之中,那些熱鬧鮮活的氣息仍不免借着清風傳來。這兒隻是一個臨時居所,院中并未有供使喚的丫鬟小厮,昨日的晚膳也是鳴珂提前去酒樓買來的。于是今日一早鳴珂便出門去買早膳。當時天色還未大亮。
待他攜着早餐歸來時便見到荷華姑娘與那個叫李清的小男孩立在院中的一顆大樹下,仰着頭,似乎在看些什麼,時不時還竊竊私語。
鳴珂走上前去,立在他們身後。一邊出于禮節詢問着“荷華姑娘你們在看什麼?”一邊也跟着擡起頭。
映入眼簾的首先是竹子一節一節剛勁有力的枝幹,接着往上是層層疊疊的翠綠枝葉,光透過縫隙射進來,有些刺眼。鳴珂合了合眸,适應了這強烈的光線後順着二人的視線看去。
隻見在樹的頂冠上,有一人一個詭異的資深——雙腿盤挂在一根極細的樹枝上,背後則倚靠着郁郁蔥蔥的枝葉,雙手無控制地垂落下來。他身上還穿着夜行衣,黑暗中隐蔽身形倒是極好。但現在是白天,晴天白日,這麼一個黑黝黝的東西出現在竹林中。就如同雪白的宣紙兀然被點上一點極大的墨汁。
不但醒目,而且礙眼。他整個人就這麼倒吊着,活像一隻怪異的大鳥。
鳴珂:……
不用看臉,他已經知道這個人是誰了。
鳴珂不知該用何種語言來表達他此刻的複雜心情,隻有沉默,唯有長久的沉默。他本來臉上表情就少,此刻更是連唯一透露着活人生動情感的眼神都死了。
“吱呀——”
門打開,梁其玉走了出來,一眼就看到了倒挂在樹上的月白。
梁其玉:?
梁其玉:……
他決絕地轉身回到房内,再出來時手中攥着剛掰下來的一點已經凝固了的燭淚。然後頭也不擡地向左邊的竹林擲去。
燭淚穿風而過,準确地擊中月白栖身的那根枝幹。然後是一陣輕微的碎裂聲,随後竹枝應聲而斷。月白的身體也仿若斷了線的風筝,直直從上方墜了下來。
事情發生的太突然,樹下的三人皆瞪大了雙眼。李清更是大張着嘴叫了出來。
“啊——”竹枝斷裂的時候月白驚醒,然後身體不受控制的向下墜去,他驚慌出聲。好在這片竹林裡的竹子都長得枝繁葉茂,他抓住身旁的一根竹枝,迅速調整身形,最終平穩落地。
“呼——”月白,長舒一口氣。随即向鳴珂快速接近:“鳴珂!你怎麼能這麼對我,剛才要不是我反應快我就要以頭搶地了,到時候誰還會跟你這個面癱臉做朋友!你忘了我為你兩肋插刀的情誼嗎,你這個冷漠無情的人!”
面對月白的“無理”指責,鳴珂内心毫無波瀾。雖然從前一起求學的數年間他無數次想要掐死這個人再同歸于盡的想法。但先生說過了“福禍相依”,能遇到王爺有這麼個報應是他應得的。
(鳴珂:微笑面對,今天又是美妙的一天啊。)
“不是我。”鳴珂空出一隻手将月白湊到他眼前的打臉推開,淡淡的說道。
月白一邊用臉跟他抗争,一邊悲憤的喊道:“不是你還能是誰!這就我們四個人,難不成是荷華姑娘嘛?”
荷華正看戲看得正開心,突然被點名,來不及收拾臉上的笑容,趕緊擺手否認。李清也跟着搖頭。
月白收回手,繼續對着鳴珂那張仿佛用針也戳不破的“假面”滿懷悲情地說道:“小石頭,今天我是不會原諒你的,除非你叫我三聲阿哥,然後還要笑給我看,必須要露出牙齒的那種笑。不然我也是不會原諒你的。”
鳴珂右手微微施力将月白的臉推到另一邊,一字一頓用他冷淡的聲音打碎月白的幻想:“癡、心、妄、想。”
眼見月白還要繼續發作,鳴珂手推着他的頭向左轉去,平淡的聲音中含着幾分微不可察的幸災樂禍:“是公子。”
對上月白呆滞的視線,梁其玉溫柔一笑,滿意地看着他嘴裡發出奇怪的叫聲然後從鳴珂手中奪走兩個包子後慌忙跳上屋頂,最後消失不見。
鳴珂淡定地收回手,恭敬叫道:“公子。”
梁其玉點了點頭,收回視線,輕搖着手中的扇子緩步移入院中,“荷華姑娘可還習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