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剛欣賞了一番精彩絕倫的表演,荷華正覺輕松,聽到梁其玉的問話,微微擡首對上他的視線,笑着點了點頭。
依她觀察,鳴珂、許行之、月白這三人應該是早就相識。隻是鳴珂先他們二人一步來到梧州,就是不知是作何打算。這三人神神秘秘的,到底在掩蓋什麼?這樣想着,荷華的眼裡也射出興味的光芒。
被荷華這樣直白的視線打量着,梁其玉也不氣惱。就這樣施施然地站在這,任由她看。二人就這樣僵持着,鳴珂與李清二人不知何時消失在了原地,沒有發出一點聲響。
良久。
“許公子,昨日夜裡的那些人是為了殺你而來?”荷華突然開口,雖然是疑問的話語,可她語調中滿是笃定,想必對這個問題心中早有答案。
梁其玉搖扇的手一頓,對荷華突然提出這個問題感到有些震驚。倒不是說他笃定荷華不會知曉此事,畢竟昨夜的動靜委實不算小。隻是如昨晚那般景象,大部分人應該都心知肚明——我不問,你亦不知。不曾想她竟會直接點明,這到是出乎梁其玉的意料。
清風吹過竹林,枝葉搖晃簌簌作響。
此刻梁其玉突然發現他犯了一個錯。面前之人眉眼清亮,目光灼灼仿佛能看透世間一切黑暗腐朽之事。他似乎從沒有真正看清她。
“許公子不必緊張,随口問問罷了。”說完荷華便轉身朝飯廳了走去。行了一會兒,她突然停住,回頭望向還站在原地的梁其玉:“我以一個醫者的身份提醒你,不吃早飯對身體可不是很好哦。”說完,荷華轉身走了進去,沒有再回頭。
梁其玉獨身一人站于竹林中,緩緩收回視線看向腳下搖散的光圈。往日荷華的形象突然模糊了起來,薊京待得太久,他似乎也染上了妄自尊大的毛病。
忽然,梁其玉笑了起來了,笑聲歡快,惹得在花園中看螞蟻搬家的李清探出腦袋,想看看到底發生了什麼。
察覺到旁人的視線,梁其玉止住笑聲。右手執扇置于唇前,做了一個噤聲的手勢。見李清點頭,他滿意地揚唇,擡起頭看了看風雲突變的天空,說道:“快變天了,回家吧。”
話音剛落,啪嗒啪嗒的雨珠就落了下來。然後越下越大,密密麻麻的雨線從天而降,仿若不會斷絕,非要将整個梧州都纏繞住才肯安心。
夏季的雨就是這樣,來得快,去得也快。半個時辰後,雨就漸漸停了。荷華閑來無事,提了把椅子坐在門口看雨。梁其玉看到後也跟着坐了過來。荷華斜看了他一眼,有些嫌棄這人擾了自個清淨。
梁其玉倒是對自己擾人清閑的事仿佛一無所知,甚至還興緻勃勃地點評:“這梧州的雨比不得安陸,太重、太急,失了幾分雅緻。”
這一路上,荷華第一次聽他透露與自己相關的事情,心中起了好奇。面上還是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伸手摸了摸雨,搭話道:“公子是安陸人?”
提起安陸,梁其玉的眼神溫和了幾分,笑着轉頭看向她:“不是。但我在那生活過很長一段時間,那是我最喜歡的一個地方。”
對上梁其玉含笑着的臉,荷華的呼吸停了一瞬。雖然往日裡梁其玉對自己說話時基本都是帶着笑的,但那些笑與今日不同。那笑裡沒有溫度,有的隻是金錢堆積出來的冰冷的禮儀。他似乎在笑,但眼裡卻常年含着一塊千年不化的寒冰,透着冷氣。
今日這一笑,卻仿若冰雪消融。霧色褪去,荷華終于看到了人,一個鮮活的人,一個笑起來很好看的許行之。
再回神時,梁其玉已經恢複了往日翩翩公子的模樣。要不是心跳還未平複,荷華真要以為剛才的一切都是自己的臆想。
這麼一打岔,荷華失去了交談的興味。梁其玉也沒有再交底的意願,二人便沉默下來。漸漸地,雨停了。洗刷過後的空氣中泛着青草與泥土的芳香,燥熱的溫度似乎也被安撫了。荷華打了個哈欠,雨後的時光最适合補眠。
荷華站起身,正準備跟梁其玉道别,還沒開口,突然聽到門外傳來一陣不小的動靜,似乎是有馬車行駛過來。
荷華疑惑的轉頭,梁其玉也站了起來。對上她的視線,理了理衣服,然後說道:“有客人來了,荷華姑娘要一起見見嗎?”
無聲的對峙在二人中間展開,荷華移開視線,轉向門外,欣然開口:“當然,我最喜歡交朋友了。”
梁其玉輕笑一聲,也随之望向門外。
馬車已經停下,小厮掀起轎簾,一個身穿绯色圓領窄袖袍衫,腰佩銀跨蹀躞帶,頭戴平式幞頭的圓臉中年男子走了下來。
“官吏裝扮。”荷華一眼看出男子的身份,眼裡閃過驚訝,随即看向身旁的梁其玉。
梁其玉不說話,隻是冷冷注視着前方那人的一舉一動,身上的威壓越來越重。
終于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