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最後,羅長明隻能直接明說:“哦,他們都很好,但不是他。”
這才勉強制止了一部分苗頭。
烏德悄悄地打量着其他捂住耳朵的法官,事實上,老法官是他就任以來第一個明目張膽和人聯先生談論那人盡皆知卻又心照不宣的愛情的人。
“沒有變化。”
溫和的眼神藏在透明的鏡片後,羅長明半插着腰,外套扣子也悉數解開了,整個人都呈現着放松的狀态。
當然,烏德的職業素養告訴他并非如此——這可能是人聯的習慣,故作放松麻痹對手。
老法官從上好的紙張間擡起頭,陳年的舊書籍不止脆弱,還帶着若有若無的松香。
“沒有變化好啊,沒有變化,嗯。”寬大的袍子随着他起身的動作落到地上,毯子完美的吸收了雜音,隻有窸窸窣窣的布料摩擦聲盡職傳來。
聲音止步于台階下。
“我已經老了,和這幫同樣糊塗的同僚,”他指着身後的一群法袍,喃喃道,“能做到也就是完善這份法規,即使不說,我們也會盡力完成。”
好一個盡力。
“嗯。”羅長明淡定地回道,順手打開了手裡的打火機,火蛇露面,在工業制作下,它的末端不再是原始的燭色,而是古怪的藍紫色。
老法官平常點煙從不用這種新鮮玩意,自有人擦亮火柴給他奉上,當然他也沒有以為是羅長明想屈尊降貴給他點煙。
人聯意識體點完火就很快合上了蓋子,擡眉道:“人們在論證尼古丁對人體有害之後,依舊沒放棄它。在金融犯罪立法之前,借此榨幹油水的不在少數。老先生,V組織同樣在利用這份上瘾和無懼。在這點上,你千萬不要說自己無辜。”
“是我的縱容。父國。”老法官心裡明白,這也是羅長明出現在這裡的原因,槍打不到自己身上是不會疼的,羅長明來在預料之中,隻是他們都沒想到會如此之快。
“還有受理案的問題,議會的人是誰找來的?誰給他們開的方便之門?”羅長明依舊帶着笑容,就像是在面包店和店員談論天氣一樣自然,不過眼裡顯然沒有笑意。
“你非常矛盾,找人來的是你,透露消息希望我阻攔的也是你,縱容貿易流通的是你,故意讓我發覺的同樣是你。”
烏德聞言同樣選擇低頭,減輕自己的存在感。
即使已經不複往日的特權,羅長明也要來親身警告。
“兩面派,在哪裡都不讨好啊,老先生。”羅長明從老法官身邊走過,小聲說道,而在他對面,終生法官們一個接着一個擡頭,沒一個逃開對視。
羅長明的臉很漂亮,所以淡淡地警告看起來也非常有壓迫感。
老法官喃喃道:“我懇求您給自己留條後路。”會有尖酸刻薄的小人化不滿為怨毒,為了人聯的霸權,幾波人不擇手段,争鬥至今,不僅是意識體本人心寒,多少忠良都被磋磨出了權力中心。
“哈克議長已經很不錯了,您也該相信一下将軍他們構建的體系,人聯已經将它發展到最大程度了,隻要我們能一直赢,都不會有任何的問題。”
一直赢,當然好。羅長明拿起書頁殘缺的陳舊法規,頁與頁之間是用長線連接,現在都很少見了。他剛想反駁卻被打斷了。
刺啦一聲,是通訊器的響動——
“長明,你知道白桦林安靜的樣子嗎?”
地聯語,特色的顫音。
羅長明擒着笑,眼見着老法官抖了三抖,身後的大袍子們視線都不知道要往哪放,故意道:“你隻是來抒發感慨的嗎?地聯先生。”
“不,”塔塔卡耶那邊似乎有什麼大型履帶移動的聲響,他提高了音量,“我想起了過冬的小松鼠,你還記得嗎?它們會在秋天将自己找尋到的食物藏在土壤裡,待到需要時,再将它們刨出——比較常見的是,它們經常會遺忘埋藏地點。”
“來年開春,它們埋寶藏的地方就會長出樹苗,迎接來之不易的陽光。”
一個常識,烏德皺起眉頭,他不明白塔塔卡耶說這些的用意何在,又和人聯先生有什麼關系?
“當然記得,我們在那還救濟了一隻餓的發昏的松鼠,它真是太大意糊塗了,儲備糧都吃的一幹二淨。”
“正是如此。”塔塔卡耶一腳深一腳淺,靠近了一棵桦樹,一路上的疲憊在大雪間被舒緩,“在聯想一下,我就想給你發個消息,但出于安全考慮,還是走了竊聽器的渠道,你可以等一會兒再掰掉那份禮物。”
如果說剛才是羅長明不輕不重地敲打,現在就是警惕試探:“我以為你會介紹一下那座堪稱奇迹的玫瑰園。”
“言語無法描述,長明,隻有親臨,你才會被震撼。”
“是嗎?”
“自然,得解陣那邊的最新消息,有一位自稱黎德雷的指揮官親赴現場,指揮調度。”塔塔卡耶的聲音平平,内容卻不平淡,“你何必堵死自己所有的退路呢?唯一能代表人聯的意識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