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G,古風奇幻,he,3w。
漢禾×斐言。
懶癌晚期河伯×優秀模範仙官。
*有bug請自行忽略,水平有限,不喜勿罵,謝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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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漢禾是馥水的河伯。
性别女,愛好——懶。
是仙官圈裡出了名的那種懶。
每一位在職仙官都需定期向上級提交工作彙報文書,然後上級再彙報給上一級,層層遞進,最後由所屬審批部門進行審核簽字,才能決定仙官們此月工作是否合格、年終獎金是否能保住。
漢禾作為馥水河伯,上一級是西方河神,再上一級就是統管風雨雷電湖海山川等相關自然事務的交正殿,換言之,交正殿的審核官們手裡筆一提一揮就能決定她“是死是活”。
而現在,她上級的上級——
就坐在她對面。
還是位“老熟人”。
斐言,蟬聯十二屆天宮工作之星評選總冠軍的模範名仙,天宮小報的“常客”,衆多仙子隻願遠觀不敢亵玩的雪中花潭裡冰,一張臉上至玉皇大帝下至土地老兒無人不知無人不曉,可謂赫赫有名,譽滿四方。
“不知斐言大人此次前來……所為何事?”漢禾招呼小蝦吏奉上藻茶,将唇角控制在一個謹慎而微妙的弧度。
斐言端着茶杯不喝,慢條斯理用茶蓋拂動青綠色的藻絲,開門見山:“三百年一度的天宮工作抽查月将至,按規矩,天帝會從每個審批台下盲抽十二位仙官進行審查,為了此次交正殿能順利得到優秀評定,各位仙官需在月底前五日完成所有彙報工作,以便及時查漏補缺。”
“噗咳、咳——”漢禾差點摔了手裡新淘回來的碧水玉茶盞,一雙眼大張開瞪着斐言,仿佛他在講笑話,“前五日?!”
她向來是最後一日踩着子時最後一刻才交的啊!
“是。”斐言在漢禾嗆到一瞬間就揚手畫出一層結界,雖最終并無水漬染上他的白玉雲紋袍,但眉頭依然肉眼可見地皺了皺,神色略帶嫌棄,又抛出一顆深水驚雷,“且我會在此監督。”
漢禾:“……!!”
漢禾開始手抖了:“你你、你再說一遍?”
斐言:“我會暫住于此,每日監督,直至你交齊所有彙報文書。”
“……為什麼?”确認自己剛才沒有幻聽沒有耳鳴沒有做夢,漢禾整個仙更懵了。
斐言下斂的眼皮往上掃去一眼,似乎在說“你自己知道”。
“……”漢禾尴尬地閉上了嘴。
咳,那什麼,确實,根據她以往的種種“惡劣事迹”,難怪交正殿長官不放心,要派最一絲不苟嚴謹缜密到令人發指的工作狂來治她。
換作别人或許她還可以使出十八般武藝讨個小小的寬限,這斐言,油鹽不進一本正經規規矩矩,她怕不是每天卯時一到就要被抓起來按着頭工作,比人間的雞狗豬牛驢還慘千百倍!
“既然明白了,勞煩為我安排一處房間。”斐言見漢禾臉上依次掠過難以置信、痛不欲生、悲憤不已、疲憊虛弱,最後停在凄凄慘慘的認命二字上,并不心軟,淡淡提醒,“這段時日務請認真工作。”
漢禾聽着這冷酷無情沒商量的語氣,一口銀牙就在咬碎的邊緣——
天要亡我!
接下來的二十天該怎麼辦啊嗚嗚嗚嗚!
愁歸愁,上級在這兒總不能把人晾着,漢禾心裡苦哈哈,面上垂首低眉拱了拱手:“勞煩大人了。請大人與小仙來。”
斐言:“嗯。”
看看,這就是大官風範,矜持沉定,惜字如金。
漢禾在前面帶路,腳步虛浮,心裡七上八下直打鼓,仗着斐言看不見兀自撇着嘴半阖眼,苦大仇深的樣子引得一路蝦吏魚侍投以無數或疑惑或同情的目光。
其實豈止半阖,她簡直想幹脆一閉長眠得了,作什麼要受斐言折磨!
當初參加天宮仙官選拔測驗的時候就不該圖省事直接報了這個屬性同源的崗位!草率,太草率了!
馥水河伯府不大,漢禾胡思亂想還沒想出個應對之策,兩人已經走到唯一一間裝飾簡陋的客房門外。
“大人,到了。”漢禾賠笑為斐言推門,“大人看看有沒有不滿意的,若還缺什麼,小仙立即派人為您添置。”
斐言略微環視一圈,很快道:“不必。”
漢禾松了口氣,剛才她也就那麼客套一下,如果斐言真有這不滿意那不滿意的,她這偏僻地界,俸祿稀少物資缺乏,除了水藻茶之類的特産,什麼高檔玩意兒都添不出來。
“大人可還有别的吩咐?”漢禾秉着狗腿下屬的自覺又貼心周到地補上一句。
斐言雙手負在身後,不輕不重道:“你盡心工作便好。”
“……”漢禾彎起來的嘴角一僵,幹巴巴表決心,“下官一定,一定,保證絕不拖交正殿的後腿!”
斐言瞥她一眼,沒再多說。
漢禾腳往後退,轉身想将門帶上,雙手挨到門框時忽然頓了頓,雙唇緊閉,眼珠動個不停,猶豫要不要開口。
斐言發現她還沒走,主動道:“還有何困惑?”
倒也不是困惑。
漢禾嗓子緊了緊,顫着手将兩扇門合攏一點,再合攏一點,覺得差不多了,才隻露出一雙眼睛在門縫裡,微弱地出聲道:“你……你真的不是來公報私仇的?”
斐言一怔,維持許久的波瀾不驚“咔嚓”裂開一道縫隙,眼中驟然翻湧起暗色,厲聲道:“——出去!”
“大人息怒!”漢禾一驚,深怕下一秒就迎頭撲來一道水浪打臉,忙不疊揚手一扯砰地關上門,力道之猛,震得屋梁和周圍藻荇魚蝦都不約而同地抖了三抖。
漢禾心有餘悸地摸摸鼻子,趕緊溜回自己屋裡喝了兩口藻茶壓驚。
就那多提一嘴都要殺你滅口的架勢,誰信不是來公報私仇的啊!
漢禾壓完驚又開始焦慮擔憂,一會兒抓抓頭發,一會兒撓撓腮幫,隻覺得未來二十多天的生活完全看不見一丁點希望。
早知道當初就冷靜冷靜再冷靜了!
惹誰不好非惹了這斐言!
過了快三百年還這麼生氣——
等等,生氣的時候……臉會泛紅嗎?
2.
漢禾和斐言結下的梁子具體要追溯到三百零三年前。
那時漢禾還是一個剛學會化形不久的水精,渾身道行兩百年,淺薄得很,沒工作沒理想,整日靠山吃山,靠水飲水,閑散堕落,比河底隻會曬太陽和瞎掰閑扯的老蚌殼還無所事事。
那時斐言姓李,行四,家中老幺,十七八歲,比老蚌殼生的最小的珠子還小,所以漢禾不客氣地叫他“李四”,偶爾也叫“小四”或“小李子”。
他們是在山裡認識的。
夏季山木茂盛,花草繁多,漢禾按照習慣一覺睡到自然醒,賴在冰冰涼的河裡不想起來,卻忽然記起昨日沒編完的手環還留在岸上,于是慢吞吞靠攏岸邊,汩汩化出兩手撐在地上。
不巧,可能是睡久了不太适應人形,眼睛被日光照得迷了一下,腦袋也還有點混沌暈乎,便停下上岸的動作,立在水中懶散地揉了揉眼睛。
揉好了,就和離得不算遠的李四撞了個對眼。
場面一度無比寂靜。
李四沒料到河裡會突然冒出個如花似玉的姑娘,漢禾沒料到平常沒人來的山背面會突然闖入個男人。
一個清瘦白淨面目不俗的男的人。
人。
是人啊。
她化形才隻化到一半——腰以下還是純純的水呢。
……要解釋嗎?
那個位置能看見嗎?
她該繼續起還是往下沉?
漢禾沒出過山沒離過河,直面凡人的經驗比眼下空了一半的身體還空蕩,腦袋生鏽似的思考幾秒,決定不起來也不下去,保持不動,盯住對方,先發制人:“你看見什麼了?”
李四像剛回神,猛地退後一步躬身轉過去,語速略急道:“抱歉,我不是故意冒犯。”然後想起漢禾的問話,忙又補充,“我什麼都沒看見。”
“真的?”這都沒看見?眼神不好?
漢禾狐疑地瞥瞥他背影,再悄悄瞥自己身下,趕緊變幻完整站上岸去,又靈機一動,指尖旋過裙面,幹燥綿軟的觸感瞬間耷拉着變得黏膩寒涼。
完美。
肯定有九成像“不柔弱少女慎失足落水”的戲碼。
漢禾滿意地左右撚撚,自覺不會露餡,咳了兩聲示意:“好了,你可以轉過來了。”
李四聽見了,卻沒動,仍背對漢禾,說:“姑娘沒事便好。我不小心走岔了道,家中還有事,就先離開了,姑娘一個人……也别在這裡多逗留為好。”
他說完就邁步,幹脆利落,漢禾怔了怔,随即“哎”一聲追上前眼疾手快抓住他背簍,朝裡看了看,接着狡黠地歪過身子跨一步去瞧他正臉,故意笑道:“你背簍還空着一半呢,這就走?莫非剛才真看見什麼不該看的,所以才急着逃跑?”
李四不想多作糾纏,說“姑娘誤會了”,又說“沒有”,腳往前伸,卻發現身後捏着背簍的那股力大得出奇,竟然輕易掙不開,一步都走不動。
漢禾分辨出他臉上的詫異,心頭興緻更高,挪到他正前方徹底擋住離開的路,又問:“既然沒看見,為什麼要跑?”
她明眸皓齒,姣美俏人,一張嘴嗓音清而慢,即使有些咄咄逼人仍叫人生不起氣。
可也正因如此,落在李四眼底才像一個陷阱,一個埋伏在深山老林堂而皇之地迷惑誤入者,稍微放松警惕就會狠狠掉進去,再也爬不出來的萬劫不複的陷阱。
他動了動喉嚨,盡可能平靜地否認道:“沒有,不是逃跑。我沒看見,姑娘不必擔心,我不會與他人說。”
“你不與他人說有什麼用?”漢禾由樂轉哀,垂頭喪氣,使勁擠出兩滴眼淚花,“你不說難道就能證明你沒看見?我偏覺得你看見了,還看得一清二楚。我的清白都被你毀了,這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足足有四個知情者,你不說出去就能當沒發生嗎?”
她越說越難受似的,撇過頭抽了抽鼻子,把矯揉造作和強詞奪理展現得淋漓盡緻,像個含冤受屈的“怨婦”。
這詞是老蚌殼教她的,據說人間女子大都這樣,活得艱難,又無從改變,便隻能怨世道怨爹娘怨夫家怨子女,總之每日都有不同的怨怼,幾乎是憑着一股怨氣度日如年,久而久之固形覆面,貌弛色衰,可怖又可惜。
漢禾對此半信半疑,覺得老蚌殼不懷好意誇大其詞吓唬她,不過她也不在乎,橫豎她不是人間女子,更不到那人間去,縱使去了,她也不會任由自己落到那般下場——能懶的時候盡情偷懶,不能懶的時候當然不能懶。
老蚌殼聽見這話時直接評價她已經懶到“隻會說廢話了”,她當即翻了個白眼然後反駁“你那殼上下碰得勤快不也隻咕噜咕噜一堆廢話”,互相傷害一通,誰也沒傷害到誰。
漢禾并非懶到隻會說廢話,因為她幾乎都懶得不說話。
但老蚌殼真的說過很多“廢話”,尤其諸如上面那種有關人間的,數不勝數,比她這些年編了又扔的草環花環還多,例如換湯不換藥卻風靡宅院的情愛話本,例如男女大防授受不親的死規矩,再例如人是天底下最難以捉摸的短命鬼,七情六欲橫生,一手行善,一手作惡,一百歲就到頭。
想當初她聽得昏昏欲睡,隻差沒把老蚌殼的老殼敲上封住,好叫河裡少些聒噪,不料時移世易,今日倒派上了用場。
“你說啊,我的清白被你毀了,我今後可怎麼辦?”
漢禾等不到李四接話,隻好繼續胡攪蠻纏,甚至情緒非常飽滿地捶了捶李四胸膛——不捶不知道,身闆看着瘦,結果還挺硬。
人不可貌相啊。
漢禾一面驚歎,一面認真思考再捶兩拳仔細感受一下的可行性,沒察覺李四眉宇微動,面色怪異地變了變。
不是痛得。
胸口猝不及防挨到的力道像蜻蜓點水,又像小巧的雲團踉跄着墜來,和背簍被扣住時相比簡直不值一提,輕得讓他懷疑片刻前掙脫不開的境況隻是一場錯覺,眼前的姑娘的确隻是一位普通的弱女子——
不,弱不弱不好說,至少不算普通。
莫名地,李四直覺這麼認為。
但眼下普不普通也不重要,重要的是怎麼應對姑娘的質問和刁難。
他自小便常常被誇聰明,擅長讀書識字,也擅長補衣辨藥,幫家裡村裡解決了不少麻煩,大到和村長商量今年收成不好如何處理,小到給侄子侄女折螳螂折蝴蝶,每一件他都能做到遊刃有餘。
除了眼前這件。
因為這件事實在沒道理可言。
“姑娘,我的确沒看見。”李四短暫地默了默,又陳述了一遍,而且思索少時,解釋般添上一句,“若我看見了,隻要姑娘願意,我可以娶姑娘為妻。”
他尚未定親,雖拒絕過幾樁親事,卻沒有心儀之人,對婚姻嫁娶也并無特殊的看重和期待,如果不慎冒犯了哪位女子,無論對方身份、相貌如何,他自然願意擔起責任與她舉案齊眉,永無休棄。
但此時此刻的問題在于,他沒看見。
沒看見,冒犯二字便是子虛烏有,既如此,他為何要負責?
漢禾平常懶得動腦,但也不是傻子,幾乎立刻就聽懂了李四話裡話外的意思,何況李四根本沒打算靠花言巧語哄騙隐瞞,而是直白得近乎于冷酷了,長了耳朵的應該都能聽懂。
所以她才不得不說……
“你好較真。”
漢禾像被哽住了,怔怔端詳李四,又呆又驚又歎,眼淚也不擠了,悲傷收放自如,換了副新奇不解的樣子。
“看沒看見”是重點嗎?
被她這麼好看的姑娘梨花帶雨哭訴來哭訴去,身為男人、真真正正的男人,下一句不該妥協地吐出一句“那姑娘欲當如何,在下絕無二話”嗎?
她都想好要提什麼要求了。
果然還是不該相信老蚌殼的話,整天叭叭叭的都是異想天開胡說八道……難道是因為她還不夠好看?
李四在這兒,漢禾不方便變水鏡,隻好慢騰騰踱到河邊,蹲下,摸着臉左照照,右照照,近照照,遠照照。
等她再回頭,望向李四的目光已經全部轉為了哀婉憐憫,不住搖頭歎氣,比上一刻浮誇的作态真心實意十倍不止。
可惜,太可惜了。
臉長得眉清目秀,性子死闆無趣,連眼睛也是瞎的,不重新投胎根本沒救。
漢禾本也不是日日都有閑情逸緻和凡人過不去,隻是在山裡河裡待了上百年,天上飛的地上跑的河裡遊的都混得夠熟了,終年挑不出三兩新鮮事,難免有些無聊乏味的時刻,恰好趕上一個主動送上門的,不逮住好生耍逗一番怎麼對得起這百年難遇、萬裡挑一的緣分?
無奈這緣分太不可靠,非但沒讓她盡興,反而敗了她一整天的興緻。
還不如繼續編花環有意思。
“走吧走吧,走了以後别來了。”
漢禾沒了理睬李四的精神,懶得再走過去,直接就地坐下,期間也沒有回頭分去半點眼神,仿佛李四已經成了河裡的一滴水、岸邊的一棵草,膩味又尋常,不值得再給一絲絲多餘的關注。
雖說本來就想走、但感覺現在走又不太對勁的李四:“……”
他是……被嫌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