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陰沉，但幸好，我們到梨樹林的時候，雨還是沒有繼續下。花開得很好，可一夜未歇的暴雨仍是讓不少花瓣零落在地，撒了一片雪白在茵茵綠草之上。空氣裡淡淡的花香和雨後濕潤的泥土氣息混合到一處，很好聞。

地上有些泥濘，原本帶過來準備鋪在草地上的墊子也沒了用武之地，怕一會又下雨，顧成靖沒讓侍從把吃食拿下車，吩咐下人在車旁候着，我們倆往林子深處走去。

故地重遊讓我感慨萬千，我本以為看着顧成靖會讓我想起去年的事，但此時此刻我腦海中浮現的卻不是那個瘋狂的偏執的身影，而是五年以前，彼時方十六歲的顧成靖尚未陷入什麼緻我于死地的取舍中，于是青澀的少年時的戀慕就随着混着花香的清風一同拂過我單純的心。五年過去，身邊人俊朗的樣貌一如從前，卻已非昔日故人了。

我們又何嘗不是樹上的花呢？愛意在早春最無憂慮的時候綻放，可突如其來一場大雨就能打破所有美好的幻夢，隻留一地的殘枝敗葉，湮于塵土，甚至無一人吊唁。

“這裡還是很漂亮呢。”，顧成靖回頭看向我，目光溫柔。明明在說景色，眼裡倒映的卻隻有我一人。

我突然不會說話了似的，嘴唇幹澀，假裝擡頭看花。“是啊。”，我聽見自己的聲音，幹巴巴的。

沉默了一會兒，就在我以為他看出了我的奇怪情緒，想出聲詢問之時，他又開口了：“靈兒，你今日好漂亮。”

突然又直白的誇贊，我慌張地吞咽了下，迎頭撞進了那雙琥珀色的瞳孔中。還說我呢，明明他今天也…特别好看。我有點害羞，小聲地說：“阿靖今天也很好看。”

他輕聲笑了下，牽住我的手，珍重地放在手心裡撫摸着，手掌寬大溫暖，我手心有點出汗。

我其實沒怎麼和顧成靖牽過手，他總是不喜歡我過于粘着他，但如今在我面前的這個顧成靖卻好像很喜歡肢體接觸，尤其喜歡把我的手包在手中揉捏。簡直像隻原本桀骜的狼被馴化成家犬一樣，這麼想着，我笑了一下。

“靈兒”，他叫了我一聲，聲音很輕，眼睛低垂着，似乎在猶豫什麼。

“我們明年…還會一起來賞花的，對吧？”，是我聽錯了嗎，雖然在盡力保持冷靜，但他聲音中還是有點輕微的顫抖。

他低着頭不看我，可我就是能感受到他的悲傷與不安。原來顧成靖也會患得患失啊，也會和我一樣希望從對方口中得到一個承諾，以此來獲得那點安全感。

不對，不是顧成靖會這麼做，而是他會這麼做，他不是那個人，他們不一樣，這段時間他到底是有多麼難過才會在今日盼着我給個答案呢？他是不是覺得我變心了，愛上了柳華清，想把他徹底抛棄啊。

“會的。”，我深吸一口氣，“不止明年，我們不是約好了嗎？從今往後的每一年，我們都會在一起。”

我看到他哭了，眼淚順着臉頰流下，在下巴處聚成水珠，又滴落到滿地花瓣上。顧成靖笑着，擡手給我擦眼淚，我這才意識到自己不知不覺也哭了出來。

“我最近好愛哭。”，他埋到我肩膀上，環着我的腰，撒嬌似的蹭蹭。

高大的身軀伏在我身上，我抱着他，拍拍後背，“沒事的阿靖，有時候沒必要一味的保持頭腦冷靜，你不必逼着自己放棄什麼去做最好的選擇的。”

人們都說恨比愛更強烈，我如今才明白。我似乎從來沒有停止恨顧成靖，更沒有停止愛他。其實從很小的時候就是了，從他不敢違抗父親的指令，逼着我第一次殺人時，我就已經開始恨他了。可恨與愛又有什麼分别呢？這麼多年糾纏在一起，我早就分不清了，

陰了整日的天居然放晴了，陽光灑在我們相擁的身上，暖洋洋的。顧成靖從我肩膀上直起身子，帶了點驕傲道：“你看，我早說會晴的吧？”

在滿樹梨花下，我們擁吻，他鄭重地探進我的雙唇，像在完成什麼神聖的儀式似的。他結實的手臂繞到我的臀上，用了點力氣抱我起來，于是我不必再仰着脖子接吻，雙手摟着他的脖子，把他往我這邊拽，吻的更深。

分開時，我們兩個人皆有點缺氧，微微喘着氣。他眼睛裡是不加修飾的喜悅和眷戀，意味深長地盯着我嘴唇上的水潤。我沒忍住錘了下他的肩膀，換來又一個纏綿的吻。

“靈兒，我今天好開心，你已經很久沒這麼……”，他貼着我的額頭，說到一半又像是想到了什麼，眼神有點複雜。

“什麼？”，我被親的腦袋暈暈的，和他蹭蹭鼻子。

“沒什麼。”，他笑了下，“我愛你。”

“我也愛你。”，我沒多想，又和他親到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