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要的東西,陛下都記着呢。”煥公公臉上堆着笑,“除了這幅畫,陛下還另賞了好些東西,都擱在院裡了。”
宋落疏颔首,“有勞公公。”
晚月和瓊花兩人合力,才将沉重的畫卷在桌案上鋪開。此畫乃是前朝古迹,畫紙雖已發黃,但畫上春色,曆經百年仍栩栩如生,宋徵十分喜愛,一直将此畫懸于禦書房中。
煥公公搓着手,玩笑道:“若不是您要,陛下可舍不得将這畫兒讓出去呢。”
宋落疏笑笑,掃了幾眼畫中内容,便吩咐晚月把畫挂起來。她沒接話,而是問起了另一樁事:“陳念盈還在獄裡?”
煥公公愣了下,才道:“是。審問了一夜,死活不肯透露她二哥的行蹤,如今還在獄裡頭關着。”
見宋落疏不再言語,他忙說了兩句客套話,道還有差事,便離開了長樂宮。
宋落疏盯着那幅剛挂起來的長卷看了許久,忽然起身,“瓊花,随我去趟大獄。”
“啊?”瓊花一愣,回過神來,連忙勸道,“殿下,那地方晦氣……”
宋落疏已邁步往外走。
“殿下!”
瓊花焦急地跺了跺腳,無法,隻得小跑着跟了上去。
牢獄潮濕,地面覆着厚厚灰藓。
守衛恭敬地舉着火把在前頭帶路,将宋落疏帶到一間逼仄的牢房前。
陳念盈抱膝坐在裡面,披頭散發。有水珠從屋頂滴落,打在她的鼻翼、胸口。她渾然不覺,呆呆坐着,聽見廊上傳來的腳步聲,才如木偶般擡起頭。
待看清宋落疏的臉,陳念盈的目光陡然兇狠,她猛地站起,身上鐐铐撞在一處,發出刺耳的聲響。
“宋落疏!你這個賤人!”她用力搖晃着鐵欄,恨不得伸出手去掐住她的脖子,“為何殺我兄長!我陳家到底做錯了什麼!要被你、要被你們宋家趕盡殺絕!我父親是忠臣!為北安立下汗馬功勞……”
宋落疏面無表情地聽着這些混亂的話語,瓊花警惕地擋在她身前,不讓陳念盈髒污的手碰到她的衣裳。
陳念盈猶在喊叫:“我哥哥,我哥哥是你的丈夫!你竟然親手殺了你的丈夫,罔顧天地人倫!”
丈夫?
宋落疏唇邊扯出一抹冷笑。
他也配?
那般羞辱她的母後,甚至在洞房之夜便要喚兩個婢子進來伺候。這樣的人,也配稱她的丈夫?
她慢慢啟唇,不緊不慢吐出幾個字來:“他是活該。”
陳念盈瞪大了眼睛。
宋落疏低頭,拔下發間簪着的一支金钗。她握着那支钗,探進鏽迹斑斑的鐵欄縫隙之間,抵上陳念盈的喉嚨。
金钗冰涼。
在陳念盈驚恐的眼神中,宋落疏冷聲:“本宮就是用這支钗殺了你的哥哥。”
“你……”
陳念盈紅了眼,胸口劇烈起伏,死死瞪着她。
宋落疏不打算再多說什麼,陳家犯下的罪行,陳念盈從頭到尾都不知曉,也不會明白。
她松了手,钗跌在地上,聲響在漆黑的廊道上回蕩。
走出牢房的時候,外頭的天光晃了宋落疏的眼睛。
她微微眯起眸子,停了一停,才繼續往前走。
陳念盈不會說出陳肅元的下落,宋落疏知道。
所以她留下了那支钗。
讓陳念盈,早些與她哥哥團聚。
*
宋落疏未坐轎辇,步行回到長樂宮。花草的氣息掩去了她身上潮濕腐朽的牢獄臭氣,讓她心情稍緩。剛轉過長廊,就見兩個小宮女叽叽喳喳議論着什麼,十分起勁,竟連她迎面走來都未發覺。
眼看着就要撞上宋落疏,瓊花忙喝了一聲:“走路不長眼睛?沖撞了殿下,你們擔得起麼?”
兩個小宮女一激靈,待擡頭看清眼前人,慌忙伏地告罪,“殿下恕罪,殿下恕罪!”
宋落疏瞥她們一眼,“議論什麼,也說來讓本宮聽聽。”
她平日裡最不喜那些宮女太監私底下嚼舌根子,兩個小宮女頓時膽都吓破了,伏在地上顫了半晌,才戰戰兢兢道:“是、是葉嵘他們,好幾個人在、在打一個新來的馬奴,奴婢路過瞧了幾眼,很、很是熱鬧……”
宋落疏皺了皺眉。自救了梨白,這後院便沒安生過。她也知曉那些馬奴之間常有争鬥,尤其葉嵘,仗着曾有過她幾分恩寵,常常作威作福。不過是些奴才間的小事,她一向懶得去管。
宋落疏正欲邁步往前走,那小宮女又顫着聲繼續說道:“葉嵘好像氣得發狠了,奴婢瞧着,把人打得流了一地的血,不知還有沒有氣……”
宋落疏心頭一跳,下意識地,摸向腕上佛珠。半晌,她冷下臉來,低低斥了一句“胡鬧”,轉身疾步朝後院走去。
她救回來的人,若是被葉嵘折騰沒了——
她不會放過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