墜兔收光,天色漸明,一夜兵荒馬亂過後,集市布告欄前圍了個水洩不通,百姓們推推擠擠伸着脖子去看上頭新貼的告示。
“哎哎,說了啥,你給大夥念念呗。”有個中年人點點前面賣糖小夥子的肩,那小夥子夠着頭看了一會兒,大聲念出來:“七霞坊柳絮洇和郡丞周也為以己之私造成多起人口失蹤案,已于今晨認罪,現收押于地牢,将于明日午時押送回京城受審領罪。”
“啊,這,柳絮洇不是七霞坊的老闆娘嗎?”
“失蹤案還有郡丞參與?”
此事如一顆石頭落入平靜的池塘,激起層層漣漪,百姓們熱火朝天地站在布告前讨論起來。有敏感的人已經察覺到不對,悄然離開人群。
遠在京城的東宮,碗碟碎裂的聲響照時傳出,宮女太監在宮外跪了一地,王德順站在東宮外聽着裡頭的動靜,無奈地搖搖頭,吩咐人看好太子以後快步去往養心殿。
自揚州的消息傳回,東宮砸了多少杯碟瓷器,有多少下人因此丢了性命,太子運籌帷幄多年,揚州幾乎算是他的左膀右臂,而今一隻臂膀被削掉,他怒不可遏,整日在東宮暴跳如雷。
“朗時野,朗時野!又是你這個雜種!皇帝又揪到我的把柄了!該死的我在揚州籌謀了多年,一朝被他毀了!”
一隻陶彩玉瓶砸向外面,迎面走來一人,伸手接住,看着暴怒的太子搖搖頭。
李景明轉頭,看見來人,如餓漢看見肉粥,殷勤急切地上前:“申卿,你可算來了,你看此事該如何應對?”
來人面相普通,扔進人群裡幾乎找不到,但通身氣度不凡,又讓他格外顯眼,他就是申西流,教導太子的帝師,也是當今皇帝的軍師。
“殿下不妨想想現在可還有什麼沒用過的人?也許計劃要提前些了。”
申西流放好玉瓶,冷漠地想,和他爹一般都是扛不住事的,出了點意外就慌得不成樣子,不成氣候。
面上卻仍是一副恭敬的樣子。
見李景明苦苦思索,他心中冷笑,真是蠢貨,于是幹脆提點道:“越家一直想攀附您的權勢,您為何不用他們呢?揚州雖重要,可遠不及那個地方,丢了便丢了,現在最重要的是丞相負責的那個地方。”
“是了,是了,來人給越家送信,還有給我拿紙筆,本宮要給舅父去信。”看着他喜笑顔開急匆匆離開,申西流轉身,嘴角顯露一抹笑,這對父子一樣的德行,都那麼好拿捏。
皇帝已經立好廢太子的诏書,今日朝堂吵翻了天,連皇後都驚動了,要不是自己提前去警告了那兩人,太子隻怕這一次要元氣大傷。
他臉漸漸冷下來,朗時野,那個人的兒子,怎麼都那麼愛給人添堵呢?
“你是說,太子想要重用我兄弟二人?”越琛不可思議地瞧着送信之人。
得到肯定答複後,他欣喜若狂,急忙拉着越睿跪下,大聲回道:“願意,臣和臣弟願意為太子效勞。”
“哥……”
越睿想說什麼,越琛打斷他,:“今日太子看重我二人,這就是我們兄弟平步青雲的開始,三弟,這是千載難逢的機會,怎可不抓住。”
送信人得了答複滿意離開,越睿望着那道人影和欣喜萬分的二哥,心底閃過一絲不安。
揚州一條種滿柳樹的街道,往前十來步一座宅邸,老大夫剛離開,越瑛靠在床柱上,瞧着自己包的和粽子似的四肢,心裡頗為無奈,好像從遇到朗時野後,自己一直在受傷。
姑姑帶着那個男人去療傷,朗時野和官府處理剩下的尾巴,隻有自己呆在這座将軍府宅院,無所事事,清靜的像個閑人。
門外有個人影晃來晃去,越瑛看了一眼,開口道:“門外這位,若有事可進來相談,不用在門外晃悠。”
房門“吱呀”開了條縫,曦光随着門扉開啟,填滿了房間,越瑛微微眯眼,見一個挺高的人影走進來,還小心翼翼關上門,頰邊的兩縷卷毛一顫一顫,看着很吸引人的眼光。
雖然體态偏高,面容英氣,越瑛還是看得出眼前人應該是個姑娘,應該是路上姑姑和他說過的朗時野手下的另一位副将,關山月。
經此一次,他對朗時野的好感是徹底煙消雲散,連帶着對他的人也有些不喜。
見對方站在三步之外沉默,他也隻是客氣地問:“關副将,找越某可是有事?”
“不,不”關山月連連擺手,“我隻是來看看,你别告訴老大。”
關山月老早留守揚州時就聽徐霁在信上說了他們老大找了個合眼緣的人帶着,她知曉後就一直抓心撓肝,不怪她,隻怪徐霁信中八卦的語氣太濃,今兒好不容易找着機會偷摸來看看能入他們老大眼的人長什麼樣。
“長得還行,就是看着脆了點。”她小聲嘀咕。
人都是有愛八卦的,更何況是朗時野的八卦更不能不看,她安靜一會兒,還是按捺不住八卦之心,湊到越瑛跟前一臉好奇。
“你和老大誰上誰下啊?”
方才被她看猴似一陣打量,越瑛已是有些不适,她一開口便是驚雷般的問題砸到他臉上,被這驚世駭俗的話語一驚,越瑛連番咳嗽起來。
這身子瞧着虛啊,關山月啧啧搖頭,雖然她堅信英明神武的朗将軍絕不會屈居他人身下,但架不住世間有些人的喜好不同,比方她早前看過的話本子,裡頭就喜歡這樣弱不禁風的在上頭。
這下她可愈發好奇了,以前不論男的女的那麼多美人投懷送抱朗時野都一副人淡如菊的樣子,看都不看一眼,這位樣貌看着不錯,卻也沒到傾國傾城的地步,怎麼入了他的眼。
“君子不談私房之事。”越瑛勉強撿回神智。
“……”
“……”
漫長的沉默後,沒得到答複的關山月癟嘴:“好吧,那我換個問題,你們沒為此事打過嗎?在我們那兒,做這種事,”她指指床“一般是打一架來決定誰來主導的。”
“……”
越瑛深吸一口氣,語帶絕望:“沒有,不要問了。”
這事兒說起來有點難為情,做那檔子事的時候,先不說打不打得過他,就說他什麼經驗都沒有,對這事也隻限于書上了解過,當時情況混亂,他稀裡糊塗地就被哄上床,後來也就順理成章成這樣了。
關山月搞不懂為什麼大晟人總那麼多條條框框,在她看來這不就是普通的繁衍活動嘛,為了生命的延續每個種族都會做的事,反正她沒搞清楚為什麼人族對這事都羞于啟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