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沉默幾息,如實道:“除了他,我尋不到其他人了。”
這麼多雙眼睛盯着她,短時間内她能去哪裡給自己找個比周遠光厲害的驸馬。
隻怕她前腳一動,後腳就有人給她拆了台,何苦去白費那功夫。
又是長久的安靜,青姑姑深吸一口氣,壯士斷腕般道:“公主需要奴婢怎麼做?”
若按夢裡的走向,她們的生命都已經進入尾聲了,左右最後不過一死,不如就放手一搏。
姬元玥見她終于松口,也跟着呼了口氣,道:“三日之後的夜裡,我知道他在哪裡,姑姑掩護我出去。”
青姑姑幾番欲言又止,終還是什麼也沒說。
“還有,這兩日說我病重,先生也好,嬷嬷也罷,我什麼都不學。”姬元玥似乎想起了什麼,道:“若是他們來就趕走,不怕得罪他們。”
這些人本也不是真心來教她的,一個說她規矩學不好,禮儀也不對,一個說她天資如此不必執着,整日在耳邊念叨打壓,時間一久,就連她自己也覺着自己笨的無可救藥。
重來一遭,若還不清楚這些人的真正目的,那她才真是蠢的無可救藥。
青姑姑早就不滿那二人,聽公主這麼說自然沒有意見:“是,奴婢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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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時間眨眼便過。
入了夜,仿佛一切歸于甯靜,月光灑下柔和而靜谧。
“公主真要去嗎?”青姑姑想來想去還是不放心:“那暗司主素有惡鬼之稱,必不可能是良善之輩,萬一不慎惹惱了他,可如何了得啊。”
姬元玥已經換好了衣裳,在匣子裡挑了朵白色珠花,迎風神情微滞,沉默着拿起珠花給公主戴上。
“姑姑放心,夢裡就有這一遭,他即便不願意幫我,也會放我回來的。”雖話是這麼說,其實公主心裡也沒底,因為她至今沒有想明白那人為何會放了她。
所以她事無巨細,連衣裳裝扮都照着夢裡的來,生怕哪裡對不上把命丢在那裡。
“夢裡,公主也是這樣的裝扮?”突然,迎風問道。
姬元玥點頭:“嗯。”
“公主說夢裡是無意中撞見那位暗司主,可深夜裡,公主為何會出殿,去那般僻靜之地?”迎風又問。
青姑姑将勸說咽回去,也不解的看着公主,是啊,按理說,公主夜裡确實不應該會出殿才是。
姬元玥擡頭看清迎風眼底的複雜,便知她心裡大抵已經有了猜測。
公主雖沒說話,但那一眼已足夠印證迎風心頭的猜測,她後退一步砰地跪下去,聲音裡帶着絲絲動容:“奴婢何德何能,得公主如此愛重。”
玉白素衣白色珠花,不戴耳铛配飾,不施妝容,尋常便罷,可算日子,若她死在那場大雨中,今夜是她的頭七。
公主這身是為她穿的。
青姑姑怔了怔,目光無意間落在公主發髻上唯一一朵白色珠花上,再看迎風如此,還有什麼不明白的,神情不由怔忡。
原來,公主深夜出殿是為了迎風,夢裡今夜原是迎風的頭七,公主多半是去給迎風燒紙錢的。
不用再問,青姑姑已能理出細枝末節,長儀殿有各宮的眼線,若長公主給奴婢燒紙錢的事傳出去定要惹來诟病,公主雖不介意,但她會阻攔,所以公主才會在今夜出去。
的确,事實正如青姑姑所想,那夜姬元玥出殿确實是為了祭奠迎風,她怕被人發現連累青姑姑,特意走遠了些,尋了處荒廢的冷宮後院。
“快起來。”公主将迎風扶起來,握着她的手道:“我說了,我們從此是一家人,夢中你因替我求藥而殒命,是我對不住你,沒有保護好你,後來雖也央求周遠光查證,知道仇人是誰,卻始終沒有能力為你複仇,隻能給你燒紙錢,以填補心中愧疚,說到底是我虧欠你諸多。”
迎風怔愣地看着公主,無意識落下一行熱淚,察覺到失态她慌忙垂首掩去。她以為她這一生都不會再起這般情緒,當初被青姑姑選中來這長儀殿,她不是波瀾不驚,而是無可無不可,到哪裡都是奴婢,做什麼也不重要,活一天是一天,死了反倒也是一種解脫。
即便前幾日聽公主說從此她們是一家人,她也沒有太大感觸,公主的家人是天家,她一個奴婢算什麼,公主能說這話就已算是對她莫大的看重。
直到現在她知曉處境本就艱難的公主央求周大人查找兇手,試圖為她報仇,在她頭七之夜為她穿素衣,帶白花,冒險深夜出殿祭奠,她才終于明白,公主所說的一家人不是口頭承諾。
公主是真的将她當成了家人。
“我的好姐姐,快别哭了。”姬元玥最見不得人落淚,手忙腳亂的拿出帕子給她擦淚:“夜裡落淚,明日眼睛要腫的,快将眼淚收回去,明日就還是個大美人。”
公主哄起人來輕柔和軟,少有人招架得住,迎風忙接過帕子,擦幹了眼淚。
青姑姑也背過身去抹淚,宋家雖是莊稼漢,卻将公主視若珍寶,萬千寵愛,在愛裡長大的公主最重感情,許是因為養在民間,不似權貴視人命如草芥,階級分明,公主珍惜身邊的每一個人。
可這麼好的公主,最後卻含冤的死在異國他鄉。
“時間差不多了,我得走了。”姬元玥安撫好迎風,看了眼外頭,囑咐道:“你們萬不可跟着,若被他發現,怕會适得其反。”
青姑姑迎風雖心中萬分擔憂,但到了這時也隻能應下。
“最多一個時辰,若一個時辰公主還未回來,奴婢便去尋公主。”
姬元玥想了想前世情境,點頭:“好。”
眼見時辰差不多了,姬元玥怕晚去一步,不再耽擱,快步出了門。
目送公主離開,青姑姑趕緊點上了香,與迎風心驚膽顫的守着香等着。
姬元玥提着一籃子紙錢,循着記憶往深宮走去,怕被人看見她不敢提燈籠,所幸今夜月光甚好,能照清前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