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胡鬧?”郭燕辯駁,“我姐姐尋得神醫治好老毛病,怎麼一回家,沒三月就死了?死了不說,怎麼隔夜你就把她燒了?是怕露餡嗎?”
郭燕一說話,不少鄰居賓客團結起來,紮堆起哄鬧她。
照理說,人去世後本該入土為安。但郭小柔,那是痨病啊,丁木匠怕傳染,才連夜燒的。
當時,鄰居同舍們,都是贊同的。郭燕這麼罵,不是把他們都當成“共|犯”了嗎。
更有和丁木匠交好的男賓客,站出來幫腔。
“你姐姐那個病秧子,老丁把屎把尿,還不夠仁至義盡?”
“對啊,收養她的爹娘,都說她養不熟。”
“她能是什麼賢妻良母?”
“老丁叫她大夏天别乘涼,當心着風寒,她說看星星,愣是不進屋。過不了日子的女人,一點也不踏實。”
話越說越難聽,郭燕臉色發白,扯着嗓子罵髒話,可一張嘴講不過十幾張。
最後有個女賓客,站出來和自己的相公站一條線,“大妹子,老丁照顧你姐,天天上上下下的,我們都看在眼裡,恩恩愛愛的。這大喜的日子,你就别鬧了。”
被所有人質疑,郭燕聲氣都變短,話裡帶哭腔。
“可是,可是我姐好好的,怎麼會摔死。”
她複又堅定,直指丁木匠,“肯定是你推的!”
丁木匠在衆人的幫襯下,并不言語,臉上滿是無奈。
他這般示弱,任冤任罵的姿态,倒襯得郭燕極端無理取鬧。
郭燕鬧了一陣,也隻是咽不下這口氣。
官|府都來驗過,郭小柔是意外從樓梯上摔下的。
她又能做什麼?
給丁木匠的結親攪波渾水,郭燕抹淚去了。
她前腳剛走。
後腳,旁觀的紀筝就感到背後驟涼,鬼新娘戳了戳她的後腰,凍得紀筝唇齒打戰。唇生白霜。
她耳邊傳來冰冷的呼吸。
“妹妹,要妹妹。”
紀筝沒動。
鬼新娘急了。尖銳指甲戳進紀筝皮肉。
紀筝後腰傷口鮮血汩汩而出。
紀筝仍是沒動。
她想,師父扶搖子沒看錯,她還真是那種事情越大,她越穩當,事越大越能扛的主兒。
都快生死攸關的關頭了,紀筝還能冷靜思索,什麼選擇才對自己最有利。
有一點與她先前的預判不同。
鬼新娘不是“主動”徘徊在此處的。是被動滞留。
鬼新娘無法離開丁家。
要借助活人。
借助她紀筝。
而且,鬼新娘很急。
紀筝咽下喉嚨裡的鐵鏽氣,“我是陰差,需收你魂魄。你應是不應?”
明明敵強我弱,卻被她談判出了掌控主場的架勢。
鬼新娘在她耳邊尖嘯。鬼爪将紀筝一氣捅穿!
“噗。”那口血紀筝沒憋住。
肚腹後腰又冷又疼。
果然是陳年怨鬼,豈會是好相與的。
紀筝硬着頭皮,顫聲勸說:“答應我,我就帶你去見妹妹。”
鬼新娘抽出鬼爪,帶出一片血花。
紀筝悶哼,痛到眼淚出眼眶。
不禁遐想,要是鬼蛟在就好了。好歹多個幫手。
似是言靈,紀筝眼神一晃,視線中竟出現熟悉的紫衣小道士。
鬼蛟來了?
來不及多想,紀筝瘋狂朝他使眼色。
鬼蛟走到郭燕身後,不一會兒,郭燕就立在巷口的夾竹桃樹下,動不也動。
她将害怕的眼光,朝紀筝這邊投來。
顯然是被鬼蛟拿住了。
鬼新娘也止住動作,“妹妹。”
她推紀筝往前走,而鬼蛟則挾制住郭燕,就在夾竹桃下等她們。
兩相碰面。
互相交換人質。
和平得不像話,但紀筝摸了摸耳墜,很安心。
她帶着鬼新娘見到了妹妹,人鬼之契已成,這個鬼新娘的魂,她收定了。
距離轉正陰差,她又近了一步。
這時,肚腹的痛感變得愈發強烈。紀筝扶着樹捂住肚子,用力喘息。
鬼蛟來到她身旁。手輕輕覆上她的肚子。
靛青色鬼炁從他掌心湧出,驅走鬼新娘的陰氣。紀筝頓覺身體沒那麼陰冷入骨了。
鬼蛟撕下衣襟,熟練地替紀筝包紮傷口。
識時務的紀筝,也很配合。她一面眼睛落在交談的郭小柔和郭燕身上,一面詢問鬼蛟。
“你怎麼來了?”
鬼蛟一撇嘴,“碰巧。”
他怎麼好意思說,他死了,生前再強,終究堕落為鬼。身無所依。
鬼物,是能受人感召的。
被人想念,是可以穿越時空距離限制,感應到并瞬間到人身邊的。
隻不過,他拖着小道士的身軀,靈魂無法瞬移到她身邊。趕路多花了些時間。
年山的草……被他趕路幻化出的蛟尾,蕩平了不少。
還好,來得及時。
鬼蛟半托着紀筝站着,摩挲着手指間細膩的血。
不知為何,心裡有種名為“後怕”的情緒。
……
鬼新娘郭小柔和妹妹談完後,低頭看自己的心口。
她的心口,一根青絲線連到紀筝的耳墜酆都冥燈上。
這是陰差鬼契已成。
毀約,她會面臨灰飛煙滅。
郭小柔目光看向丁家,“我想回家。”
紀筝因失血而嘴唇毫無血色,吐出的話語卻很殘忍。
“你沒有家。”
“這是丁大洪和他新媳婦兒的家。”
鬼新娘的陰氣,失控了一瞬。但她控制住了。
“等我,給他們留點好東西,就跟你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