酥酪西施将她帶到樓上雅間。
紀筝進了富貴閑竹廳,剛道好,直起腰,不禁傻了眼。
蘇氏酒樓的掌櫃,竟是個姑娘家。
裝束精緻,衣衫钗環都是簇新的。衣無褶皺,钗環都打磨得锃亮。
十來歲的年紀,膚白勝雪,兩頰少許小雀斑,反更添風情。
這要是論親,怕是一堆人要踏破門檻的。
酥酪西施兩相引薦一番,紀筝隻道姓,不論名,她怕還未變強,便被二哥找上門。
膚白姑娘抿唇一笑,丹鳳眼裡溢滿笑意。
她叫蘇嬰。
上過女學,這兩年父親生病,才代為主持酒樓。
這是她自謙,看看樓下座無虛席。紀筝知道蘇嬰必有經商的天賦。
“紀姑娘,後面那位是……”
紀筝回頭望了眼,那伽的臉色好白。她漫不經心,“師弟。”
蘇嬰“哦”了一聲,鳳眼裡又添潋滟。
寒暄一番,幾人直奔正題。
紀筝展示木薯粉,以及給自己的配方報了價。
蘇嬰專心聽着,提出另一條法子。
“要不這樣吧。”蘇嬰将紀筝的價砍了一半,“一半先買斷你的配方,一半在我這押做本金,日後這紅豆芋圓湯的進賬,每月分紅與你,如何?”
紀筝一心算,這可比一次性買斷,進賬多得多。何樂而不為?
于是應允。
蘇嬰叫人去拟條契和備印章。
她小小年紀,待人接物卻老道,上茶上點心,遞與紀筝吃。
隻是,視線往那伽那邊,飄了好幾回。
紀筝并未注意,專心簽署條契。
彼此畫押好,各留一份後。
“紀姐姐要是把我當朋友,你若研究出新的配方,送來與我嘗嘗。我也買你的。”蘇嬰備顯親昵,随後話鋒一轉,“不過,我們小店,也怕擔風險。有件事,還得辛苦下紀姐姐。”
“什麼事?”
原也不難。
蘇嬰需要紀筝親自在酒樓後廚,作出芋圓紅豆湯來。
木薯粉是紀筝自備的。
蘇氏酒樓會替她備其他食材。
沒旁的意思,就怕紀筝這配方是假的。
紀筝起身,在店小二的帶路下,就要前往後廚。
蘇嬰朝門口喚道:“這位?”
她略略停頓,好像在思索稱呼,“小哥哥?要不留下喝口茶?”
那伽看也沒看她。頭也不回地跟着紀筝走了。
雅間裡,蘇嬰眉心皺出豎紋。
她不喜被人下面子。
他不就是長得好些嗎?這少年竟視她如無物?
眉心的豎紋裡,一條短短的黑線,一竄而逝。
……
走去後廚的路上。
紀筝問那伽,不如留在蘇嬰那邊休息。他臉色實在白得駭人。
那伽:“不要,她身上脂粉味好重,熏得我頭疼。”
甕聲甕氣的。
紀筝放慢腳步等他,“怎地,是不是風寒了?”
小時候,小師弟染了風寒,鼻子堵了,說話就是這麼甕聲甕氣的。
那伽深呼吸,“不是。”
他扭過臉去。
後廚煙熏火燎,紀筝系好圍裙,紮好頭巾,如入無人之地。
對周遭嘈雜,她似乎完全沒聽見,一心撲在制作紅豆芋圓湯上。
又是那種止心止語的專注。
仿佛不屬于這個世界。
她戴着面具的側影,在那伽眼裡,被煙氣描摹得模糊起來。
那伽眼前一黑。
他下意識撐住最近的牆壁,勉強站穩。
痛,下巴痛。
但他咬牙忍住了,站了好一會,眼前那陣黑才慢慢散去。
這時,視線裡出現滿目疑惑的紀筝。
紀筝沖他搖晃手,“那伽,看得見麼?”
那伽被她晃得頭暈,一把捉住她的手。他前言不搭後語,“我沒事,睡一覺就好。”
霍地,他倒向紀筝懷裡。
紀筝被他突如其來的暈倒,弄得措手不及,接了個滿懷。
她用手背貼貼那伽的額頭。
沒發燒啊。真是睡着了?
她在後廚的幫忙下,把那伽攙扶起來,想先送他去柴房睡會。等她和蘇嬰交定,就回來接他。
剛扶着那伽躺下,他猝然睜眼,抓住紀筝的衣袖。
把紀筝唬了一跳。
紀筝遲疑了一下,她發現,睜眼的是小師弟。
崔驚樾手心冰涼,手指都在顫抖。
心撲通撲通地跳。
“小師姐,你要當心蘇嬰。我看到了,她身上,有降頭術。”
“我宗祖師設祝由科,專制降頭術,我教……”
話說一半,他像是頂不住某種劇痛,悶哼一聲,活活痛暈了。
留下紀筝,心如亂麻。
蘇嬰身上,有降頭術?
是誰對她下的?
回到後廚,紀筝端起那碗紅豆芋圓湯。
隻覺重似千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