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伽睡迷糊了,嘟哝了一句。
“逆鱗……拔掉了。”
他聲音很小。卻如平地驚雷。
炸得紀筝瞳孔都顫了幾下。
那伽拔了逆鱗,無法再生,才會痛。才會總想冬眠修複。
她夾在功德簿裡當芸簽的,是他的逆鱗!
那漂亮的薄片……能寫符、能暖手。
怪不得那麼好用……
紀筝自知這樣想,太沒心沒肺。
不過,她天性不喜歡欠别人什麼。
到底是欠人情了。
麻煩啊。
先看顧好他,等他傷好吧 。
……
那伽夜裡噩夢呓語。
他本能地幻化出蛟尾,圈住最近的物體。
圈緊、箍住。
不想……再被抛棄了。
紀筝枕在他身旁,被蛟尾卷得發冷。想說些什麼,硬是憋回去了。
算了,欠他的人情。
紀筝默默用破被子裹緊他,自己打了個噴嚏,繼續睡。
那伽的夢從噩夢變成日常夢。
他夢到了之前的主人。瘋了一般努力。
最後她真的在靈界飛升了,據說是飛升去了天界。
那伽夢到的是她飛升前。
私下裡,她被他撞見過幾次,口中念叨“統子?我排名多少了,我多少雞分了?”
他曾經那樣陰暗地嫉妒過那個“阿統”、“統子”。
但也隻是曾經。
現在,他連嫉妒的情緒都很難有。
他隻是平等地……憎恨這世界的所有。
心中隻有一件事。
變強。
回靈界。
死亡時的噩夢再次侵襲而來。
那伽生生驚醒,冷不丁看見身旁卧着一人。
霍地現出蛇瞳,蛇牙冒出嘴角。
正待攻擊,隻聽那人念叨了一聲:“冷……”
那伽清醒過來。
收起蛇瞳,收回蛇牙。他把自己纏在紀筝腰上的鬼體蛇尾,盡數撤回。
他低垂眼,長睫在眼下掃出半圈陰影。
不知在想什麼。
這一次拔逆鱗,那伽睡了足有小半個月。
清醒的時候少。
紀筝醒來,總見他盤旋在卧坑裡。鬼體都藏不住了。
蛟身和崔驚樾的身體重疊,殊為怪奇。
冬至,年山下起雪。
破天荒地,紀筝在雪地裡找到了一朵白色的小花。
她一時興起,将小花放在了那伽的鬼體上。那伽被打扮得像條小花蛇。
“外面下雪了。一起去看雪嗎?”
那伽沒有動。也沒有醒。
但紀筝接到了正式的輪崗通知。
首次輪崗:奉使勾魂崗。星夜需到達善無縣,勾取生魂送回體内,一刻不可耽誤。維持命簿原定走向。
善無縣。
那距這可有七百裡!
一夜就要到達勾魂,天亮前趕回,就算以陰差魂魄趕路。
那也是苦差事一件。
這就是那些老陰差們的考驗嗎?
紀筝無法,養足精神,天剛黑就入睡。
睡着後,魂魄離體,抄起酆都冥燈,開始趕路。
風呼呼從耳邊吹過。
紀筝以魂靈形态,感到通身輕飄飄,由冥燈的指引去往善無縣。
她回想輪崗通知的内容。
這次奉使勾魂,勾的是生魂。
生魂離體,不算少見。根據離開的是哪魂哪魄,原身會出現不同的症狀。
失去地魂會癡傻,失去幽精可能會從喜男變為喜女。
而這回的原身,丢的是三魂最重要的天魂:胎光。
胎光對凡人來說,相當于元神。丢了就失去主心骨了。
通知上還寫,原身連帶雀陰也丢了,原身的房事也會受到影響。要求紀筝一并勾回。不得有誤。
紀筝暗道,得是什麼樣的刺激,才能驚得天魂雀陰直接離體?
趕了七百裡後,她知道了。
中年婦女衣衫不整,披頭散發,正窩在岩洞裡,堅決不肯出來。
她見到紀筝冥燈裡逐漸下落的鐮刀鎖鍊,吓得大驚失色“抓我了,來抓我了。”
旋即又胡言亂語,比出拇指和食指,“八次,八次。不是我要的。”
紀筝隐約猜到些什麼,但又實在難以置信。
她瞧瞧冥燈上的提示,距離天亮還有三個時辰。
沒時間了。
鐮刀鎖鍊從冥燈刺出,鐮刀紮中中年婦女的身體,鎖鍊纏身,她動彈不得,嗚嗚咽咽掙紮。
聽着令人揪心。
紀筝拂袖,借冥燈裡的少許幽冥之力,憑空寫就安睡符。對中年婦女打去。
符咒過後,婦女的胎光帶着眼淚,陷入安眠。
紀筝把胎光放在冥燈裡,星夜趕回。
紀筝魂魄愈發乏力,但還是在雞鳴三聲前,将婦女的胎光帶回原籍清酒村。
婦女是清酒村沽酒人的媳婦兒。
婦女家中無人,正躺在床上長眠。
紀筝将冥燈内的胎光引入婦女體内。婦女痛哼一聲,三魂六魄逐漸調整、歸位。
這時,土屋泥牆外,傳來嘈雜人聲。聲音越來越近,且越近走動聲就放慢了。似乎來人的目的地就是婦女家。
夾雜一個男人的哭嚎和求饒,“浩哥兒,真是她勾|引的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