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二這人,比邱大要知趣。
但是,邱老頭也不待見她。
最大的原因,邱二是幹媒婆行當的。做起媒來,隻圖錢,不圖德。
她做的媒,真是連哄帶騙。
要不然日子也不會過得那般殷實。
那都是邱二軟硬兼施讓女方答應,甭管三七二十一,先和男方見個面。邱二就收男方的紅封,收到手軟。
說來這也是媒人的共性。
但邱老頭眼裡容不下,“顧頭不顧腚。為了那點子銀子,陰德後福都不要了!也不怕毀了人家姑娘,到時候遭報應。”
邱二哪裡聽得進去。
為這事,邱二和邱老頭也吵過多次。年節邱二也不回家來。隻是意思意思托人送了年禮。
面子上過得去。
因而紀筝面上還是叫“邱姨”。
所謂伸手不打笑臉人,沒必要把相處搞得太僵。
邱二就很滿意紀筝這種态度。
熱絡地拉了紀筝的手,“紀丫頭啊,邱姨是真心拿你當自家人的,最近可得了個不得了的俊俏郎君,你要不要……”
紀筝縮了縮脖子,趕緊敬謝不敏。
“不了不了,二姨。我遠方表弟困了,真得回家了。”
紀筝拽了拽那伽。
那伽配合地打了個哈欠。他其實是有點困了。
每天都可以是冬眠期。
這便是紀筝、那伽逃命似的往牛車邊趕。
邱二拉着紀筝的胳膊不撒手。
别看邱二穿得厚實,那手勁卻大,扒得牢牢的。
邱二都被拖得腳不沾地,被紀筝帶着走了,邱二嘴裡還在推銷她那軍俏郎君,“這郎君好得很,又高又瘦又白淨,年紀輕輕會疼人,不可多得啊……”
紀筝聽得頭都大了,嘴角的笑容益發勉強。
冷不丁,那伽冷哼一聲。
邱二頓時腳下一滑,絆了一跤。“哎喲”叫疼,手掌擦破皮了。
紀筝瞪了眼那伽。
那伽一臉無辜。
紀筝:好。
她從前怎麼就沒發現呢。
這鬼蛟混熟了,自帶綠茶白蓮花屬性是吧。
紀筝氣鼓鼓扶起邱二。
邱二不摔,紀筝大可以跑;可眼見着大冷天人摔了,不給處理下傷口,未免太不近人情。
隻得讓那伽驅牛車,三人一同回年山墓園。
路上,邱二忍着疼,還要将那郎君吹出花兒來,翻來覆去都是那幾句,直聽得紀筝耳朵都起繭子了。
炮竹聲聲。
年初一的吉時,家家戶戶都在放炮竹。
鬼薪人木屋中。
被施了安睡咒的小埋和邱老頭,睡得很安穩。
紀筝簡單給邱二抹了點藥,多收拾出一床被褥,給邱二睡。
“邱姨将就些。”
邱二哪有不應的,壓低了聲音,還是叫紀筝答應相看的事。
紀筝笑道:“睡飽了,天亮再說。”
邱二這才作罷。
夜半,紀筝在卧坑裡快樂補眠。
忽覺冷飕飕,便知是那伽來了。
迷迷糊糊地,紀筝想着那伽的地兒騰給邱姨了,她和那伽擠擠就擠擠吧。
沒那麼多講究。
等天一大亮。
年初一拜年的好時候。
邱二起了個大早,給邱老頭拜年。
邱老頭看見枕邊的新厚襖,本還在嗔怪紀筝給他偷偷買做什麼,他都是半截身子要入土的人了。冷不防看見邱二,就是一愣。
邱老頭面上的不悅一閃而逝。
大過年的,他不想年初一就鬧得不愉快。
照舊拿了封利是遞與邱二。
邱二讨了個好彩頭,又應下小埋“祝邱姨長樂未央,大吉大利”的拜年語,摸出銀子來塞給小埋。
氣氛正好。
邱二揀着紀筝洗漱的時候,坐到邱老頭身邊。
張口是替紀筝做媒的事。
跟邱老頭拍拍胸口,賭咒發誓,“這回是真好的。天地良心。”
“紀丫頭年紀大了,别人這歲數,都是孩子的娘了。”
邱二一副掏心掏肺的樣子,“咱們又沒顔色,又沒錢的,還不是盼着她下半輩子過得好好兒的?”
這時紀筝正好洗漱完過來,邱二就拉住她,
“咱也别挑,去見一見,紀丫頭又不會少塊肉。”
紀筝其實就是聽個樂。很少反駁。總是應和。
那伽冷眼旁觀倒看出來了。
邱二挺蠢的,錯把冷漠當包容。
紀筝不是包容她,純粹是不甚在乎。
邱老頭頂真,對邱二道:“你長點兒心,不是痦子就是胖的,少拿紀丫頭當筏子,你拿男方的利是紅封去!”
邱二笑臉迎來鞋拔子,又是自己老爹打的。
氣上來了,邱二也甩臉子,“老爹你忒不講理,也不看看她燒成什麼樣兒了?村裡說起她,小孩晚上都吓得不敢哭!還這麼高的心氣兒!”
此言一出,滿屋皆靜。
小埋看着邱二,神情畏懼。邱姨的話,說的好難聽。
登時,邱老頭去後院接了盆水來。
一盆水朝門外潑去。
“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你别認我這個爹!”
大過年的鬧掰了。
邱二哭哭啼啼地出門去了。
她自知口不擇言,有錯在先,徘徊在墓園附近,倒也沒走遠。
沒一會,邱二又在那念叨。
埋怨當初邱老頭不當芝麻官,非要來做鬼薪人,替媳婦守墓。
“放着富貴不要?你給俺和邱大掙着過什麼?娘在天上看着,會樂意嗎?”邱二幼年喪母,說着說着也苦上心來,“我怎麼就攤上這樣的爹娘?”
聽得屋裡頭邱德厚悲從中來,潸然淚下。
紀筝:……早知道剛才直接答應了。
好麻煩啊現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