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用鬼體帶小埋回去。”
“然後再來找我。”紀筝擡起手腕,那上面纏繞着一圈靛青色鬼炁,“我有你的鬼炁,沒事的,好嗎?”
那伽沉吟片刻,眼神一緊,抱着小埋往陰影裡走。
這是要到無人處,現出鬼蛟體了。
紀筝松了口氣,還好那伽吃軟不吃硬。
于是息心甯氣,獨自前往。
疾跑至駐馬店。
早已圍了一圈人。衣着各不相同,大都風塵仆仆,應當是在駐馬店歇腳逗留的。
但都不敢進去。
門邊靠着個傷者,正在哀哀叫喚,捂着一條手臂,嗓子都喊劈了:“他撓我了!我會不會死啊……”
紀筝上前,“讓我看看。”
掀開衣服,手臂上五道血淋淋的指甲劃痕青青,已經化黑入體。
紀筝擰眉,“去找糯米來,先厚敷。拔除屍僵鬼炁。稍後我來治。”
說着就要進入駐馬店,旁邊有好心人提醒。
“姑娘!裡頭可有僵屍。”
“我知道。”
紀筝平靜回答。她沒工夫再耽擱,頂着一片慘白的燈籠,踏入駐馬店中。
駐馬店内,阒然無聲。
隻有燈籠在偶來的冷風裡,輕輕打轉兒。
馬兒在馬鵬裡吃草,時不時馬耳顫動,停下吃草的動作。不安地打着響鼻。
一個活人也看不到。
紀筝順着木牌的指引,往更加黑暗的茅房走去。
未及靠近,異味已撲面而來。
魚龍混雜人來人往的駐馬店,茅房味道實在不好聞。但在這種異味裡,還夾雜着一種奇怪的鹹腥味。似乎是水草淤泥的味道。
紀筝撕下鬥篷一塊布,蒙住鼻子,系在腦後。她不想讓臭氣影響她的注意力。
不過,這好歹是靜河鎮規模最大的駐馬店。
茅房的設施還是不錯的。不僅用木闆做了前後左右的隔斷,而且冬日天寒,蹲坑旁還放着矮腳暖爐,用以取暖。角落插着長竹竿。
通過半開的隔間門,可以看見,竹竿上還挑着不少人脫下的冬袍。
看來僵屍出現很突然,很多人如廁到一半,衣服都來不及拿就吓得逃走了。
吱呀。
吱呀。
紀筝一間間地推過去。
裡面都是空的,推門隻激起蒼蠅亂飛。
不在嗎?
她來晚了,僵屍已經走了?
恰在此時,紀筝聽見馬鵬裡的馬,發出低低的馬嘶,響鼻也愈發頻繁。馬蹄嗒嗒地起落。
馬匹們很不安。
紀筝一下如芒刺背,扭身躲進了最近的隔間,反手帶上門。
為了方便行動,她把自己的黑鬥篷撩起,緊緊綁在腰間。
異響很快到來。
馬棚裡傳出馬匹尖利的嘯鳴,然後是啃咬撕裂聲、重物砸地。
随即,新鮮血液的味道彌散開來。
馬被吃掉了嗎……
通。
通。
通。
一種蹦跳的聲音,慢騰騰地靠近了。
蹦跳聲越近,紀筝的呼吸就愈發緩慢、輕柔。
她可以的。師父帶她練過很多次打坐,吐納運氣。隻要稍加控制……
蹦跳聲停住了。
停在了紀筝所在的隔間前。
紀筝立即屏住呼吸。
僵屍乃聚陰而生,并不擅長找□□。通常是靠聽聲或感熱辨别活人的位置。
一般情況下,隻要屏住呼吸,保持不動,就不會被發現。
“砰”。隔間門被撞開。
陰冷撲面而來。渾身濕漉漉的僵屍,衣衫褴褛,身上挂着水草淤泥,面容青白,唇周滿是着馬血。眼睛緊閉,面朝隔間内,定直定直的。
但紀筝知道他在“找尋”。他的耳朵和鼻子都有很輕微的顫動。
隔間内,紀筝慶幸自己躲在角落,而不是門後。
躲藏前,她是考校過的,茅房的前後左右用木闆隔斷,但上面是露天的。若是陷入困境,她目前所在位置,是可以随時從上方突圍的。
面罩上方,紀筝的一雙眼睛,一動不動地盯住僵屍。
直到,她聽見了預料之外的聲音。
僵屍的關節發出咯吱咯吱聲。
怎麼會?她被發現了?
紀筝差點漏出一口氣,愣是憋了回去。
不行,她不能自亂陣腳。
可是,就在紀筝的眼皮子底下,僵屍的五官也發生了變化。
那雙緊閉的眼睛。眼皮之下,眼珠子開始滾動。
眼皮也随之,似乎要微微掀開的樣子。
這隻僵屍會睜眼?
而且那眼皮……是灰綠色的!
是南洋派?
紀筝暗道失算。
此刻,她隻有一種直覺,不能讓那隻眼睛睜開,要不然要出大事了!
呼——
紀筝舒氣。
僵屍馬上發現了她,伸直的雙臂朝她探來。
“酆都冥燈。”
冥燈現出原形,升級後的幽冥之力發出璀璨青光。
紀筝借力而起,從上方跳出隔間,拔腿就跑。
人往往是這樣,越是害怕,越是忍不住好奇。就算後面有再大的危險再追,都想去瞧一瞧。
紀筝回頭看了一眼。
隻這一眼,她心頭劇震。
不對,她判斷錯了。
該死,怎麼會現在才發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