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筝問血嫁衣:“我在村子附近的荒山裡,發現過一具屍體,腹部會掏空,裡頭放着靈若菩薩塑像,那是怎麼回事?”
血嫁衣朝一側扭去,略帶傲嬌,“那是外村的女人供養我,求我幫他們報仇。”
“報仇?”
血嫁衣冷哼一聲,不肯再多說。
紀筝沉吟,怪不得表裡石首村的侵蝕替換,如此順利。原來邪菩薩的信仰,連外村的女子都牽涉其中。
她想了想,“你領我們出去,我可以暫時不收你。”
血嫁衣:“真的?”
紀筝認真盯它,“你難道還有别的選擇?”
血嫁衣:流|氓。
氣鼓鼓的、鼓成一團大圓球的血嫁衣,被系在紀筝的冥燈上。狐仙背着那伽,扛着姜雪吟,走在出村的路上。
有血嫁衣的牽引,很快,他們就走出了紅霧。
來到了外世界,原本的石首村。
應紀筝的要求,血嫁衣将他們帶回墓地。剛到墓地,她們就發現那裡影影重重,滿是人影。狐仙先停在了原地。
紀筝仗着有冥燈,一瘸一拐慢悠悠挪步過去。
石首村八十八号,全是鬼影。也有活的,都是男人。
紀筝的到來,人氣一來,鬼物皆醒。原本靜止不動的男鬼們,立時亂竄,有的往村外跑,“我是石首村的,我不是這個村子的,這裡有妖怪、妖怪啊……”
有的男子躺在地上,抱着自己的大肚子喊疼,“要生了,要生了。”
場面十分混亂。
男人是很難生孩子的。孩子沒有出口。于是,破腹破皮聲此呼彼應,鮮血四濺。新生兒奶團子般的小手,第一個撕開的對象,就是懷胎十月的父親。
在男人此起彼伏的痛呼聲中,嬰兒們破肚而出,稀薄的頭發上是黏濕的血液,呱呱墜地。發出響亮的啼哭。
紀筝上前一步,卻見腳旁的男嬰,一觸碰到外村的空氣,立刻化為了煙塵,猶如夢幻泡影。而女嬰則四腳朝地,顯現超出年齡的行動力,迅速往村口路邊爬。
紀筝下意識跟上去,卻見女嬰們爬入了路邊的塔形建築内,趴伏在塔内的陰影中,黑得過分的眼珠,靜靜地觀察着塔外的紀筝。女嬰們很安靜,進塔後,沒有再發出任何聲音。
紀筝扯了一把冥燈上的血嫁衣。
血嫁衣怪叫一聲,“幹嘛,虐|待妖怪啊。”
紀筝指指女嬰們:“她們……趴在這裡做什麼?”
血嫁衣冷笑,“不做什麼,等被燒死。”
随着它的冷笑,幻象疊生,紀筝看到這座塔前,陸陸續續有村民經過,将襁褓中的嬰兒丢入塔内,任憑他們如何啼哭,抛棄孩子的爹娘都是一臉晦氣走開,“怎麼就不是個帶把兒的呢。”三日之内,就會有專門的人來,一把火,将這些女嬰焚燒殆盡。
所以,這座嬰兒塔内,才會沾滿了黑灰。經年無法除去。
幻象消失。
紀筝仍舊與嬰兒塔内的鬼嬰面面相觑。
女嬰們的眼睛,依舊黑白分明,有着獨屬于嬰兒的清澈感。即便眼珠子過于黑,盯久了,會讓人生出恐怖感,好像會被這種純黑吸到什麼地方。
“這就是你想做的事啊……”紀筝握住血嫁衣,夜風吹亂她的長發。
男嬰死,女嬰活,女嬰通過烈焰的焚燒,重回裡村。長大成為女人,繼而變成村裡的“掌|權者”。
血嫁衣想建立的,是對抗外村的、女尊男卑的世界。
器物成妖,不懂人心詭谲。
隻想着,反過來,就好了啊。
紀筝揉揉血嫁衣,真不該說,這家夥,是太聰明還是太不聰明了。
“我們定個妖契吧。”紀筝輕聲說。
“妖契?”血嫁衣迷惑。
“我是地府當值的陰差,來昆侖赴妖異崗,收此處妖異妖道。凡異常者,我皆收之。”
血嫁衣瞬間躺平,“好,那你收了我吧。”
“你們妖異崗那個陰差,我聽說過,扈之桃,可兇殘了。”血嫁衣在石首村,不敢明面作亂,而是選擇迂回用裡村去侵蝕外村。也有忌憚扈之桃的緣故。畢竟石首村離地府的妖異崗太近了,做得太明顯,一定會被扈之桃發現,繼而被繩之以法。
紀筝揚了揚手裡的冥燈,“我與鬼定鬼契,與妖定妖契。”
“雙方遵守,永不食言。”
“違者,神魂俱滅。永世不得往生。”
夜間的石首村,靜谧安詳。紀筝就站在嬰兒塔邊,她眼眸中沒有任何的波瀾,仿佛在陳述一件與自己毫不相關的事。那雙明眸,平靜到讓血嫁衣都品出了一絲非人感。
就好像……紀筝和它一樣,并不是一個活人。
卻讓血嫁衣生出了怪異的信任感。
“好。”
……
妖契結成。酆都冥燈為證。
契約的效力,卻是結在紀筝的神魂與血嫁衣的精魂上,休戚相關。
紀筝:“等你構建了想要的世界,再來找我履約。”
按妖契的約定,紀筝今日不收服血嫁衣。等血嫁衣完成了裡外村的融合,會找到紀筝,為地府收編所用。因它這許多殺孽,血嫁衣要經年累月都不得自由。
表面看,血嫁衣是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