豔陽高照。
紀筝拉了拉鬥篷鬥篷遮陽,縱目遠眺。
碎葉到了。
她們正站在高崖之上,向下向遠望去。
腳下,往前一步,即是萬丈深淵;蒼懸下深不見底,深溝延伸出去,一眼望不到邊界。這條深溝,倒成了碎葉與其他地方的天然分界線。
厲風從深淵下倒灌上來,吹得紀筝鬥篷獵獵作響。深谷邈遠,似乎有各種各樣不知名的聲音,在谷底呼喚,招引人一躍而下。
“堵上耳朵。”狐仙給幾人發了棉花,“下面有東西,會影響人心。”
幾人都往耳朵裡塞上棉花,聽力變得遲鈍許多,底下的那些聲音變小,方才煩躁的情緒也平穩下來。
姜雪吟沖狐仙露出贊賞的笑容,狐仙冷哼一聲,偏過頭去。
紀筝立在懸崖邊,繼續往遠處看去。
這條溝塹深而長,但算不上很寬。視線越過深溝,另一側的大平原一覽無餘,平原之上覆滿鮮草,不過草的走勢很奇怪,歪七扭八,倒像被什麼很重的物體碾壓拖拽過。
整片平原上,孤零零地躺着一座木屋,木屋外插着什麼牌子,根據耳墜冥燈的強烈感應,那就是陰差妖異崗的所在了,是紀筝要去報到做交接的地方。不得不說,辦公地點還是挺寒酸的,怪不得不聽話的、不敬上峰的,會被“流放”到此處。
本就為了磋磨,給上峰出出氣,哪能讓人享福。
平原過去,就是雲霧缭繞的崇山峻嶺了。肉眼可見的妖氣昌盛,也不是什麼好犯界的地方。
紀筝的道法隻恢複到五重境,境界不高,這已是目力極限。隻把碎葉看了個大概。
但是……怎麼跨越眼下這條鴻溝呢?
“我們想法子飛過去?”
狐仙和紀筝想到了一處。但卻被那伽阻止了。他就近摸了塊大石頭,朝溝壑扔去。
石頭飛躍,剛過懸崖,便被烈風包圍,黑炁翻湧。頃刻間化為了碎片。過程之快,連紀筝和狐仙都歎為觀止。要不是那伽還維持着扔石頭的姿勢,她們幾乎要以為剛才看到的是幻覺了。
姜雪吟咽了咽口水。
“我忽然知道,這裡為什麼會被叫做碎葉了。”
凡從深塹溝壑上經過者,無不被絞碎,墜入懸崖下,飄零若碎葉。
紀筝:捷徑就是短路。師父誠不我欺。
她沒按調崗令上指示的路走,抄近道是要冒高風險的。裡外石首村就是先例,現在又是這道深溝。
不過紀筝并不後悔。
她博的就是時間,她沒忘記,陰差妖異崗是工作,她還有自己的私事,要找當初大鬧年山墓園的妖道報仇,取回三哥紀十一的屍骨。
先到崗上報名,聯系到鬼差點。到崗就有個安身立命的地方。一切可從長計議,是更節省時間的做法。
可惜那頭,飛是不能飛過去的。繞路又不可能。正當一行在懸崖上躊躇莫展,盤腿而坐圍成一圈思量方法時,卻聞那頭平原上一聲巨響,有如雷鼓,混混轟轟仿佛要震動乾坤。
連帶着她們坐的懸崖都震了震。
“小心!”
狐仙抱住紀筝,又把姜雪吟扛到肩上,疾速往後退。
嘩啦啦。她們退開的同時,那片尖崖受共振而斷裂垂落。
那伽早已退開,他那本身去撈紀筝的手,放也不是不放也不是,心裡暗道小師弟的練體還是差了些。速度比不上狐仙。
身體内的崔驚樾:冤枉啊。他練體從來沒偷過懶,體能在道士組都是出類拔萃的,挑着水桶走直上直下的山道,走得快起來都腳不沾地,大雪天都不能偷懶。
但畢竟是人,怎麼可能和狐仙比。除非修煉成他師父那樣的大能,倒有一戰之力,還未必會輸。
卻說這頭,幾人都向巨響的方向看去。
隻見碎葉平原上,砸出了一個深坑。深坑旁,有一團塵煙格外惹眼。深灰色的塵煙呈拖尾狀,在平原疾馳而來,沖着的正是她們的方向!
“退後。”紀筝沉聲,祭出多道護身符,撐開成拱形結界。
那股塵煙以迅雷不可擋之勢,朝着深塹沖來。
沖到紀筝她們面前時,沉重的悲鳴響起。那股塵煙停在了深塹另一側,塵煙慢慢散去,隐約露出其中的景象。
小個子的黑影,将巨大的黑影高高舉起,紀筝看去,就像是一個人扛起了大她幾百倍的妖獸,重重地往深塹掼去。
掼。
紀筝隻能用這詞,來描述那種違背常理的速度、力量感。
又是轟然巨響。巨大妖獸被碎葉的深塹絞殺。此時,它過人的妖力成了阻礙,死都不能死一個痛快,隻是反複在深塹上被絞殺,獸|身卻無法被即刻絞碎,而是受盡折磨。
紀筝看得心驚。
碎葉……這條深塹,是天然的酷刑場所。讓她想起了地府的無間地獄。
隻是,這條深塹的折磨,更為直觀殘酷。
是肉|身與物理傷害的絕對碰撞。
妖獸的悲鳴變成嗚咽,聲音甚至帶上了一種求饒的意味,黑影縮小,化成人類兒童大小,面容清秀,鼻子上沾着薄灰,看去脆弱至極。
“姐姐,饒了我吧。姐姐,好疼啊。”
妖獸化作的男童看向紀筝她們。鼻尖都染上帶淚的微紅,稱得上楚楚可憐了。
“救救我。我真的知道錯了,救救我吧。姐姐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