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筝心裡知道他高齡,但掌不住眼睛騙人。他那“小大人”的樣子,實在令她忍俊不禁。隻是不住遮掩自己的笑容。
弄到最後,小儲君也不寫字了,别過臉去,由侍女解釋。
侍女偷笑着上前,“姑娘,一會兒神君同您一道下去。您抓緊神君,不會有事。”
“到了那邊,一切有神君。若有什麼危險,即刻再踩傳送陣,回來便是。”
一番言語,将安慰的意思,述說到個極緻。
紀筝聽罷,收了笑容,不知道在想什麼。
旁人當她是定下了心,默默退遠。
小儲君再次牽起了紀筝的手,兩人行至崖邊。小儲君握緊紀筝的手,示意要跳下去了。
紀筝畏高,一閉眼,單手抱瓷壇,跟着小儲君跳下去了。
身體的墜落感,轉身即逝。
沉墜感消失之際,紀筝睜眼,視線中看到的是傳送陣和山洞。
這景象亦如過眼雲煙,須臾扭曲不見。
她再眨個眼的功夫,眼前完全是另一幅天地了。
五色霧缭繞,血腥味撲鼻,逼得她直欲作嘔。
移步換景?
紀筝吸入五色霧,咳嗽之中,想燒幾張閉氣符,摸了個空。
沒符了。
她眯眼看向身旁的小儲君。
小儲君泰然自若,似乎沒受到五色霧的影響,他放開紀筝的手,往前走去。
紀筝卻反拉住他,眯起的眼裡蘊出笑意。
“小儲君,您會瞬移吧。”
小儲君渾身一震。震動的幅度很小,但實實在在發生了。
他若無其事地轉過頭,用無辜的眼神望向紀筝。
這僞裝,已不能騙過紀筝了。
紀筝低聲:“我亂猜的,咱們繼續走吧。”
不是亂猜的。傳送陣的事,她想明白了。
作出個山洞前發光陣法的假象來,确實是為了掩人耳目。
掩的是小儲君的神通——瞬移。
或者說,按她原來那個時代的說法,空間轉移。
不過,這瞬移肯定有所限制。
距離應該有限制。在後山壁上開個洞,瞬移距離最大多遠,反倒不好判斷了。
帶人的人數也有上限。否則小儲君不會牽着她的手不放。或許一次隻能兩個人?
紀筝如是推想着。不發一言。
小儲君低垂眉眼,依舊無聲,和紀筝同行。
兩人很快來到五色霧聚集最濃之地。
一棵參天古樹。數十人環抱粗。樹冠直插雲霄,在卷雲之間露出片葉零枝,仰頭望去,看不到古樹的全貌。
層層疊疊發光的霧氣環繞着大樹,仿佛壘起的一道道壁壘。
小儲君寫:【還剩最後兩個結界。你我進去,各破一個。】
簡明扼要。紀筝喜歡這種行事作風,敞亮痛快。
于是,就在此分道揚镳,各自踏入五色霧深處。
靠近古樹的地方,霧氣很奇妙。
像雪白水鳥翅膀割開水面,一層層邀她進入。
一、二、三……
到第四層的時候,阻滞住了。
紀筝拿出冥燈,以幽冥之力自保,強行進入。
窒息感瞬間襲來。
那種感覺,就好像是毫無預料,被人推進了水。自己還不會洑水,污水湧入七竅,在耳口鼻中倒灌。
倉皇睜眼,眼睛刺疼。
好悶。呼吸不過來。污水裡飄蕩着七彩色的泡泡。
一切平息時,紀筝聽見了聲音,很歡鬧的。屬于人間的。
有一刹,她恍惚以為回到了年山。墓園裡一老一小,正坐在門口剝豆角。小埋哼着歌剝豆角,大開大合,外殼都扔到了簸箕外。
瞧見她回來,小埋扔掉手裡的東西,馬上就朝她奔來。
“阿姐!”
聽見這聲,紀筝彎腰,張開雙臂。
小埋沖到她懷裡,化成一團濕霧。紀筝抱了個空。
她愣了愣。看着手心裡纏繞的霧氣,五顔六色,旖旎黏人。
美麗而危險。
雙手顫了顫,她念出甘露咒。
“悲夫長夜苦,熱惱三塗中……潤及於一切。”
甘露過處,霧氣被洗滌。
微風拂面,似有歎息。
茕茕身影,抱着白色瓷壇,踏入喧鬧的城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