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驚樾正在昏睡之中,煙許山的侍女侍從自保都難,何況保他。
留他在煙許山,他必死無疑。
百忙之中,小儲君抽空寫字,【我們現在就是活靶子,快跑。引它去碎葉之淵,靠時間磨碎它。】
碎葉?磨碎異鳥?
紀筝周身盡是火焰,護身咒抵擋得了傷害,卻擋不住灼灼熱意。她難以思考話中的信息量,放開小儲君,堅定道:“救我師弟!不然我自己救。”
這是要帶着冰鳥蛋,分道揚镳的意思。
小儲君面不改色,【一起。】
紀筝牽住他,小儲君帶着她數次瞬移,才來到崔驚樾睡着的房間。
過程中,紀筝幾經觀察,小儲君瞬移的距離,至多三裡左右,且每次用過後,都要休息一定時間,才能再次使用。如若連續使用,那瞬移距離就會特别短,不如動動腿走路還快些。
小儲君對她不避諱這些,也是交托了信任。
至少,帶着冰蛋去碎葉之淵,這一路,他們得彼此信任。
一路有驚無險,到了崔驚樾所在的房間。
到處都是燃燒的火人,要麼就是滾進池水裡,成了泥人。
紀筝推門而入。
保護的陣法,四角支物搖搖欲墜。紀筝将崔驚樾背到背上,踉跄一下,隻一個字,“走。”
小儲君這次沒有拉她的手,【我需要休息。】
這是瞬移技能到cd了。
紀筝無奈歎息,“好。”
她隻能放下崔驚樾,從懷裡摸出砍來的桃木、棗木等,咬破指尖,以血書符。
“防禦類的符咒,憑空畫,容易失效。”
“寫在辟邪之木上,持續效果更久。”
紀筝邊解釋,邊将護身符挂在崔驚樾頸項上,又仗義給了小儲君一把。
小儲君:……其實他不是很需要。
沒時間給他拒絕了。
紀筝又把瓷壇頂到頭頂,“那伽,綁緊了。”
瓷壇中探出鬼炁來,上面綁冰蛋,下面纏住紀筝的額頭,繞行一圈。
“走。”
時間不等人,紀筝背着師弟,頂着那伽和冰蛋,一路疾奔,跟随小儲君逃亡。
異鳥的追殺,開始了。
煙許山一片狼藉。
曾經點滿整座山頭的各色燈光,相繼熄滅。繁燈霁華,已被火光所取代。
燈楹燈柱燈簾燈飾,屈指間燒成一片火海。曾經水晶世界般的煙許山,墜落成地獄。火樹嶙峋的地獄中,慘叫聲不絕于耳。
配上無聲墜落的紅灰色“棉絮”。
好像在描繪一條褚紅色的長河,湯湯洋洋,流進地獄。
小儲君帶着紀筝跑到山門外,往外一步就是昏暗。五色霧彌漫,毒液在其中流動。
紀筝狠下心,将新畫的閉氣符,留給了崔驚樾。自己放輕呼吸,跟小儲君踏入五色霧。
饒是如此,背着個大活人,她的呼吸總是比平時要重上一些。
相比小儲君的閑适出塵,紀筝無疑是越跑越煩躁的。
憑什麼,他可以一身輕什麼都不帶?
連冰鳥蛋都可以放進儲物戒?
她拖家帶口的逃命,小儲君卻瞬移加閑庭信步,就像來散步?
想着想着,眼睛都紅了。不自覺地,紀筝的手指微動,鬥訣已經行到一半。
忽然肩上發癢。
紀筝一愣,鬥訣随之潰散。
崔驚樾竟半途醒來了,說話時,溫熱的呼吸,撲在紀筝耳側。
他說話時,紀筝感到脖子上變得濕潤。
“小師姐……”
“你回來了嗎?”
他迷迷糊糊睡了這麼久,隻記得紀筝要出去辦事,讓他好好睡着。
因舌下還含着定魂珠,說話就含糊,紀筝聽不清,越發把耳朵往他嘴邊湊近了聽。
“崔小花,你還好嗎?有沒有哪裡不舒服?”
“我好着呢。”崔驚樾含混不清地回,“小師姐,你什麼時候回來啊?”
紀筝莫名其妙,“什麼?”
“小師姐,這次回家就及笄了吧。等你及笄,我和你有事要說。”
紀筝心裡一軟。崔驚樾果然已魂魄不穩,丢了一魂三魄,開始說胡話了。這是把她當成還在道觀的時候了。
說起來,及笄回相府之前,崔驚樾特意來看過她。
不過匆匆就走。
那時候燈陽真人有要事在身,他作為徒弟,不得不跟随。在觀門門檻上道别時,還眼淚汪汪的,一副言語未盡的模樣。
“小師姐,你能不能等我一起回去……”
“我想參加你的及笄禮。”
“我想說,我其實真的好喜歡……”
紀筝有些記不清,當時自己怎麼回的了。彼時,她站在道觀水井旁邊,忙着轉轱辘打水,似乎是随口應了。
轉頭到了回府的日子,早把這答應忘到耳後了。
後來,她的及笄禮,也并沒見到崔驚樾趕回來。
誰能想,道觀門檻一别,幾成訣别。
若不是那伽,小師弟和她無緣相見。不過一個斷了腿,喪魂失魄地尋,無知無期,一路迷途;一個燒成半殘,咬牙切齒地拼,拼的是複仇的機會。
紀筝的心,倏然疼得厲害。
她到底是負人良多,負了小師弟對她的信任之情。
身為師姐,沒有保護好小師弟;反而要小師弟抛棄榮華富貴,甚至丢掉一魂三魄來尋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