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童的汗都從鬓角滴下來。
西王母娘娘沒發話,這事兒不算完,他也不敢再念。
紀筝趴在地上,三個頭磕得頭暈眼花,額頭隐隐作痛。她也沒敢起來。
許久。
才聽主位上傳來懶散的哈欠聲。
輕輕細細,但溫柔好聽的嗓音傳來。
“丫頭都這麼靈。”
衆人依言看去,那丫頭跪着不擡頭,但就是側影身段,确實是聘聘袅袅,秾纖得衷,見之不俗。
西王母道:“擡起頭來。”
那傻丫頭聽話。依言擡頭,額頭紅腫,隐有血絲,可見剛才那三下磕得實。
西王母笑道:“長得要把瑤池天女都比下去了。”
紀筝面容失色,“不敢!”又跪倒下去。
西王母點到旁邊仙女,正是先時試探紀筝的那位,“你眼界大,瞧瞧何如?”
仙女剛才驚鴻一瞥。紀筝一身素白,面不施脂粉,可人之外,又有些自持的威嚴氣質。先時試探紀筝時,紀筝低着頭,倒是她瞧走了眼。
便低頭回西王母:“娘娘慧眼。這丫頭确實姿容絕豔。”
“四象宗養人啊。”西王母換了個姿勢躺到另一邊,悠悠歎息這麼一聲。
下頭人心裡打鼓啊。
這話什麼意思?是四象宗百裡仙君死了,地位猶在,仍能在西王母跟前得臉面?
拿個丫頭敲打他們?讓他們别拜高踩低的,見人失勢就取笑?看來,四象宗對于平衡昆侖勢力,還是舉足輕重啊。兒子沒了,四象宗不還有女兒嗎?女兒修煉資質也不差。
再看那丫頭,越看越漂亮,西王母和仙女唱的又是哪出?莫不是安排好的,來提點他們的。否則怎地丫鬟磕頭就把賀禮對付過去了?未免太寒碜。
聽者有心,說者無意。
仙女請示了西王母,西王母假寐點點頭。
仙童便領命,繼續念賀禮名單。
幸好,西王母娘娘,看起來不僅喜歡金燦燦的東西,還喜歡好看的人。
紀筝則慢慢回到座位,額頭疼得慌,也隻是低着頭,偶爾偷偷揉一下傷口周邊。
倒是想用點符咒法術,奈何現在裝了個丫頭的身份,使不得法術。
也不知瑤池地闆是什麼做的。
砸時還隻是暈。
後勁兒卻是真疼。
疼得紀筝是龇牙咧嘴,想摸又怕摸疼了,手懸空擡高擋在額前,反像是遮羞。不尴不尬的。
紀筝嘶嘶嘶的,後悔撒了一個謊,便用無數謊去圓。
上頭西王母娘娘笑出聲來。
笑聲也是細細和柔的,聲音不大,可就是讓人願意聽。不疾不徐,聲音裡頭有力量似的。
也不知是聽到看到什麼。博她一笑。
好容易等到茶歇,紀筝提着調崗令,就往主位跟前擠。
三個響頭沒白磕。
那些個想争着到西王母跟前祝壽的,見是那個娘娘護着的傻丫頭,都止步不前,觀望起來。
紀筝撿着個便宜,攤開調崗令。
“娘娘好。我有一個朋友,在地府當陰差。有個問題想請教您。”
她指着紙卷上,【任務三:處理妖異崗日常。不得讓妖異犯出昆侖。也不可讓妖異進犯昆侖山。】
“您說,怎麼這任務才算完成?是不是就您一句話的事兒?”
西王母低頭看了,舉着甜食吃,半晌沒說話。
紀筝察言觀色,真是無奈。
一點兒都看不出來。喜怒哀樂。神就是神。完全猜不透。
她沒發現,旁人靠不了西王母這麼近,會被神無意識的威壓給自動逼遠。
先兒紀筝聽西王母說話,還倍感親切,現在隻覺得神不好惹。
急得想掉淚,心想都走到這一步了。
“娘娘……”
西王母拿指彎敲了敲她側颌:“不經逗。”
一時嚴酷,忽然又狎近,大喜大悲,紀筝真不知該哭還是笑。
西王母:“我說是就是。”
應聲,調崗令上【任務三】灰暗下去,後頭出現血筆勾除。任務三完成。
果如預料,任務三卡在後半段上。
至此,紀筝調崗的三大任務,全部完成。
下一步,她可以定崗,做城隍了。
箜篌響起,唱腔已起,天女的表演已來。
西王母笑眯眯的,漂亮優雅,又專心看表演了。
紀筝沒被為難,又了卻心中事,回到座位上,如釋重負。
肩上卸下擔子,方覺緊繃太久。得了身體空閑,腦子裡卻還牽挂着那伽和扈之桃。又想起為情所困的小滿,想起言青幫魔種入輪回,會不會有事,老川那邊何時會有回音。
連表演都沒聽進去。
古琴伴奏靜心,演奏者看到紀筝擰着眉頭,撥出的琴音,都越來越繃緊。
西王母看着戲,抽空吐出葡萄皮,吐在旁邊果盤裡。
又瞥了紀筝一眼,很輕微地搖頭,“點不醒。”
今日天女排的戲,是一出白龍與神女的戲。
纏綿悱恻,累生累世,姻緣相繼次第接續。
隻是,結果卻令人唏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