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到城隍廟地界上,紀筝遠遠瞧見廟前有馬車轎子。
還有護衛和丫鬟在廟外等候,皆舉止不俗。
她心中有所感,她的小廟,怕是迎來了什麼大人物。
紀筝喚道:“那伽,回來。我們後門回去。”
“來了。”那伽應聲而回,挨着紀筝肩膀,這回不怕被打了。
追鬧歸追鬧,他心中有數,不會誤了紀筝的事。
揀後門回到客堂,紀筝剛出了神魂,飄到塑像内,就聽見了許願聲。
【聽說土地公老爺,您十分靈驗,請保佑信女願望成真。】
紀筝的魂魄居于高大的塑像内,低眸看去,拜墊上的人都顯得矮小許多。
且能看見那夫人穿戴華貴,金翠首飾上綴着明珠。一看就不缺銀錢。
遇到熟人了。
紀筝認出來,這是黃夫人。
昔年花燈節,紀筝在駐馬店制服僵屍,與黃夫人結緣。黃夫人欣賞她的才能,意圖招攬,未能成事。
黃夫人還頗為惜才,給了她一枚刻有“黃”字家徽的戒指,作為信物。并承諾,來日紀筝若有意,可到靜河鎮飛羽閣找她。
那枚戒指,紀筝還沒有用。
因為黃夫人……她是……大哥黎徜柏的人。
說起來,黃夫人在年山墓園被周蘭澤他們弄壞後,還發善心幫忙重建。紀筝去妖異崗這一年,她也經常幫襯邱老頭。有人情在,紀筝是能幫則幫的。
紀筝注視着跪拜的黃夫人,雍容華貴的夫人,身上散發出淡淡的金光。那天城隍培訓講過,願力之事,衆生平等。許願越虔誠,許願的人,身上金光就越明顯。
對城隍來說,實現這種願望,自己的信仰裡也會節節升高。
黃夫人的願望到底是……
【保佑将軍,早日開解對妹妹的心結。】
紀筝愣住了。
黃夫人則三跪九叩,擲地有聲,額頭都磕紅了。
貼身的丫鬟走來,手腳并用才将她扶起來,“夫人,也愛惜自己些。每位神佛,您都這麼拜,四肢都磕青紫,奴婢們看着心裡也疼。”
另一位丫鬟嘴快道:“這廟都沒什麼人來,真那麼靈嗎?”
黃夫人搖搖頭,“不可不敬。”
丫頭不敢說話了。
看了眼塑像,黃夫人歎了又歎,不知在歎誰,又歎什麼。
或許,山野裡的廟小,信衆少,能顧得上她,反而靈驗呢。
求了四年多,哪有下文呢。人都早就燒成枯骨。
她求來求去,不過求個心安罷了。
将軍自己不肯放過自己,誰也沒辦法的。
丫鬟扶着黃夫人上轎。
紀筝的神魂也從塑像中飄出,追随着黃夫人而去。
直到一股拉力,猛地将她往後一拽,紀筝才從失神中回轉過來。以神魂的形式,她不能離城隍廟太遠,這是約束,也是對她的保護。
轎子下山,漸漸在視線中遠去。
什麼意思?
黃夫人的願望,為什麼那麼奇怪。
紀筝看不到,自己的嘴角下撇,幾乎要哭出來的表情。
她反複琢磨着黃夫人的願望。
【保佑将軍,早日開解對妹妹的心結。】
這個将軍,是大哥黎徜柏嗎?
大哥對她的心結?什麼心結?
是不是有什麼苦衷。
心頭掠過種種猜測,使得她整顆心髒都揪了起來。
最後彙成絕望。
是了。黎徜柏當然有心結。
他凱旋歸來,過家門而不入,當年在西京出了名,連孩子都會唱童謠,誇贊他大義滅親。
原來,他也是有良心的嗎?
紀筝苦笑,卻發現冥燈上,剛剛與黃夫人結成的契力,在慢慢減弱。
這說明,黃夫人的願力稍縱即逝。看起來,更像是沒抱什麼希望,隻是胡亂許願試一試的,能讓心裡好受些似的。
願望戛然而止。
紀筝去不去實現,對她的信仰力,都沒有任何影響了。
留在原地,紀筝怅然若失。
縱使心有不甘,想去追,想去問,到底被理智壓了下來。
還是……先多獲取些信仰力吧。
若是能在城隍崗上幹出些成績,她就能競争陰陽先生,有機會上天告狀,也有機會行走西京而有背靠地府了。
下了這樣的決心,紀筝飄回自己的肉|身中。
剛墜落,腿就發軟,人往前跌。
那伽搶着接住,抱在懷裡,“她什麼願望,弄得你這麼累?”
每每紀筝神魂出竅,他都不放心,守在肉|身旁邊。紀筝這麼乏力,顯見得剛神魂受了重大的影響。
可紀筝搖頭,不肯說。
額頭汗涔涔的。
連嘴唇都是慘白的。嘴唇顫抖着,好像想哭,又哭不出來。
那伽的心都緊得發疼。一瞬間,他的臉色比紀筝還白。
可他不願意逼迫紀筝說,隻能抱緊她,“别怕,有我在。”
紀筝整個人軟倒在他懷裡,感覺渾身都抽不出一絲力氣。
頭挨在他肩膀上,聞得見獨屬于少年的清香,混雜着朱砂的像蜂蜜的味,淡淡的甜香,讓她突然好想哭。
她簡直要咬破嘴唇,憋住了哭意。
空出隻手來,她揪緊那伽的衣服,“那伽,你不會背叛我吧。”
忽而又擡起頭,等不及他的回答,幾乎無聲問:“會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