眉心冰冷。
紀瑄從回憶中驚醒,撐住桌沿。
他真是思念瘋魔了。竟會夢到那時睡着後的事,睡着後怎麼可能看見人?還是夢見筝兒想殺他?這怎麼可能?想是自己思念成疾杜撰的。
雖然……
那時,筝兒确實,有些奇怪。
紀瑄重新走着,看着牆壁上石灰石畫的刻痕,一個個正字,是她的習慣。
練習道法,練習寫字,她總愛計數……
心下又确定幾分。
久違的胸膛内,有什麼撲通撲通活了過來。
紀瑄走到竈上。
熬紅糖水的鍋随意拿水沖過,看來是個做熟了竈上活計風。
紀瑄冷笑一聲,“養尊處優的小王爺,還扮上賢妻良母了?”
他說得咬牙切齒。
紙人得照真人化形,真人肯定在近旁,他不用想都知道,崔驚樾必在筝兒近旁。
七年,不知道兩人重聚多久了?崔驚樾個狗崽子,真是忍得住,抛卻榮華富貴,賴在筝兒身邊,一點消息都不露。
那個綠茶男,從小就綠茶。
跟在筝兒身邊,動不動就哭哭啼啼,各種苦肉計,今日頭疼明日手腕疼,後日練功法摔破膝蓋,一口一個“小師姐,我疼”,找筝兒撒嬌,騙筝兒的偏愛寵愛。
除了黎徜柏、紀十一分寵,紀瑄最看不慣的就是他了。
他可不信崔驚樾是真嬌。
定是裝的。心機。
這時也隻能咬牙幹恨罷了。
跑了人,沒辦法。
紀瑄看到陶罐,陶罐内都早點被翻出來,翻找的士兵沒敢私吞了,想是放回去,豆汁都打翻,一半在陶罐内,一半灑桌上。
陶罐,餐點。
紀瑄摩挲着陶罐粗糙的紋理,有什麼呼之欲出。
“二哥,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紀瑄悚然醒悟。
陶罐裡還熱着早點,還有那碗紅糖水,那他們倆今天早上還在這裡。
按腳程,他們根本走不遠。
還能半路作怪,弄兩個紙人以假亂真?
來路幾乎沒有遮擋點,他們往哪兒藏?
除非,他們根本沒有逃。
就藏在此處。
就在一牆之隔。
紀瑄并不知道,自己和紀筝想到一塊去了。
他想到了,隻慢了一步。
“趙故,把魯家人一個個到院裡來,讓我認臉。”紀瑄毫無血色的臉,都泛出激動的紅,“連下人也不許錯放了。”
折騰了半晌,勞動許多主仆,查到燈籠高挂時,哪裡還有人在?
隻在客房中找到兩件濕衣服,瞧着是一男一女,床鋪也有人躺過的痕迹。
紀瑄抓着那搜上來的衣服,五指陡然攥緊。指甲掐進肉裡。
“趙故,回京。”
運氣好,路上能截住人。
運氣不好,那就借逍湘王的勢力,借西京百姓的千百雙眼,把人找出來!
他遙望地平線,雨霧彌漫,月亮似墜未墜。
七年了。
“筝兒……你回來……是殺我吧。”
恨他,便不會輕易離開西京。
*
這頭。
紀筝休息後恢複體力,眼見雨小了,用上疾行符,和那伽沿路抛卻外衣,直奔西京城内。
生怕夜裡燈火引來紀瑄,他們連火都不敢點。
隻那伽背着紀筝,靠夜視能力,趕夜路。
紀筝趴在他背上,默默發愁。
“二哥請動逍湘王,咱們不好隐藏。一落腳便可能被人揭發。”
她歎了口氣。卻聽那伽冷哼,“二哥,叫那麼親熱。”
“我是習慣了。你沒聽我語氣多諷刺嗎?”紀筝氣得拍他肩膀,“還說。要不是你……怎會……”
一時想起崔小花是崔小花,那伽隻是占了殼子,逍湘王尋人,到底還是沖着小師弟來的。怪不到那伽頭上,便止了聲息。
紀筝思量對策,那伽誤以為她生氣,托了托她腿彎,讨好道:“我怕你疼他不疼我,是我說錯話了。”
紀筝悶道:“我沒生氣。”
她想出對策,歎氣更深 ,“為今之計,隻有去找黃夫人了。”
“想在你二哥手下走脫,不得不借你大哥的勢力了。”
“明面上,至少黎徜柏和你二哥水火不容。”
論平時他該刺幾句的話,這回說得卻正常。
紀筝贊同道:“是。不過都與虎謀皮。走一步看一步吧。”
或許是她以前和紀瑄更親近吧,背叛後更恨毒;相比之下,她對大哥的恨,要淡幾分,雖然一樣是怨恨的。
紀筝咬咬牙,想要在西京安身,隻能回頭找黃夫人了。
說話間兩人到了城門附近,因有趙故的兄弟,提前單騎來報了信,西京各個城門早就戒嚴嚴查。因着雨水天,兵士難免懈怠,他們略施術法,故意在别處造出動靜,聲東擊西混進了城門。
這也就是運氣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