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筝頗為詫異,“娘娘還有吩咐?”
淑妃猶豫再三,還是對紀筝說道:“本宮害怕。”
紀筝:“怕什麼?”
淑妃無聲吐出一個字。
那是在宮中忌諱的詞。淑妃怕鬼。
紀筝想起三年來各地層出不窮的鬼怪事件,如今這鬼物頻出的風,已經刮到了西京。皇宮内雖有所謂的風|水保護,但未必就能完全幸免了。她問:“宮裡頭,夜裡不太平?”
淑妃咬着牙點點頭。頗為恐懼地打量蘅臯宮四角,她聲音發抖,“背光的地方,總有影子。她們都道是我疑心。”
紀筝摸了摸她的手,以示安慰。
懷孕的人,眼睛會比常人要靈敏,容易看到不該看到的東西。
“那我施個防鬼咒。”紀筝說着念起咒語,“人來隔重紙,鬼來隔座山。千邪弄不出,萬邪弄不開。”
一股清涼之炁順着紀筝的指尖,湧入淑妃的百會穴。淑妃内心頓時安定了許多,竟然昏昏沉沉有了睡意。連日來怕鬼弄得魂不守舍,就此倒下了。
這也就忘了問,防鬼咒的時效,隻能持續半個月。
紀筝心裡牽挂着紀瑄那頭的事,便在黎徜柏暗棋的掩護下,直奔大牢而去。
到了牢房裡,黎徜柏的人,給安排的是最角落的地方,極是掩人耳目,除了吱吱叫咬人的老鼠外,連張床鋪都沒有。那暗棋受過黃夫人和黎徜柏的恩,對紀筝和廖子明極其客氣,偷偷另備了間幹淨的溫暖的牢房,有床褥被子、油燈小桌、吃食暖水,專供他們忙完了休息。
安排妥當,暗棋就掃尾去了。
紀筝到時,紀瑄已經暗中被送到了最黑的牢房,身上還有菜捅裡的味道。
廖子明一臉嫌棄,捂着鼻子,強迫自己盯着他看。
他身上的幕離已摘了去,臉上的女妝都洗幹淨了,身上也換了獄卒的衣服混淆視聽。看來他是不願意裝女子的,即便生得秀麗。
廖子明一看紀筝來了,他轉蹲為站,跑到紀筝身邊,“你跟那個什麼妃講了什麼?她怎麼肯放咱們走的?”
紀筝頓了一頓,才想起他說的是哪節,笑道:“我說,我和師父兩個牢房,她逮一個,威脅另一個。這是我結盟的誠意。”
跟淑妃這樣的人打交道,感情牌沒有用,隻有利益牽扯,能動她的心。
廖子明臉都垮了,十分不喜,“算計太過。”
“先别管她了。”
紀筝說着走向紀瑄。他半靠在牆上,眉目如畫。
讓她想起三清觀的柴房裡,紀瑄也是這樣半坐着,而後用他的金手指,主動自戕,脫離了困境。
紀筝眉眼一凜,再次拔下藏劍簪,直接紮向了紀瑄。
“你……”
廖子明驚呼未完,隻見紀筝已經将紀瑄的手筋腳筋盡數挑斷,鮮血噴湧,把潮濕腥臭的大牢地面都打濕。那些發黴的爛稻草頃刻被涓涓細流浸透。
廖子明欲言又止,把人弄死了,他可還怎麼看?
紀筝是怕紀瑄有自/殺重開的機會,連紀瑄的嘴巴都塞了布團堵上了,防止他發了狠,咬舌自盡。
死可以,等她查完。
廖子明看她下手這樣齊全,憂道:“我聽着他是個大官,萬一手下找來了……”
“那就還給他們。”
斷手斷腳版本而已。
紀筝有些消極。她現在要的是真相,一定要去除掉最後一絲心魔。
廖子明豎起拇指,“還是你适合幹大事。”
畢竟徒手抓長舌鬼的人。
說話時,那暗棋回來了,領着個新面孔的年輕女子,穿的衣服很破舊,自稱是冷宮的宮女。
這也是黎徜柏的人。
紀筝同她們互相點了個頭。旋即那宮女看了紀瑄血淋淋的,拿手絹擦幹了他身上的血迹,又有人幫着把他裹進棉被,外面再套一層草席,裝作死屍又擡出了牢。
廖子明疑道:“不在這看嗎?”
紀筝拉了他跟上,眨眨眼,“狡兔三窟。”
“那我們怎麼住牢房裡?”說到這兒,廖子明自己反應過來,“你腦袋裡裝的,可比我陰多了。”
合着師徒二人牢房分開住,就是為了應付淑妃。
紀筝不語,靜靜跟上冷宮宮女。
到了冷宮附近,生鏽的宮門一推開,但見芳草萋萋,雜草齊人腰高,也無人打理。庭院中就彌散着淡淡的黴濕氣,一片衰敗。
忽地有人推開殿門,披頭散發,出來拔了野草就吃。她形容枯槁,幾乎不如街頭乞丐。
宮女上去哄了那廢棄的妃子一會兒。方偏頭道:“人在這邊。”
紀瑄被安置在角落的一間屋子裡,草席裹身。因失血過多,唇色透出異樣的蒼白。
紀筝沒含糊,催廖子明道:“莫耽擱,且看他吧。”
廖子明定神看,半晌脖子都冒汗,兩道眉毛緊緊擰着,秀氣的雙眼都冒出紅血絲,滿口裡呢喃,“不應該。不應該啊。”
紀筝:“什麼不應該?”
“牢房、冷宮,都是怨氣陰氣重的地方。他人又痛昏了,如何心防還這麼強?”
紀筝急道:“我不要聽你說這些話。且辦事。”
廖子明知她是以達到目标為準則的,必須要見到個結果,且自己心裡存着份傲氣,要在道宗的“傳人”面前,展示廖家也并不是等閑鼠輩。
因而怎麼都要看清楚紀瑄前生的。
“有個法子。”他閉了閉眼,兩指彎曲,扣向自己的眼眶。紀筝攔住,“你作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