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辛睜開眼的時候,發現自己并不在系統大廳。頭頂陌生又熟悉的裝潢風格提醒他:人沒死,任務也并沒有結束。
所以,自己既沒有被火燒死,也沒有被顧律弛殺掉?
其中原因為何,他想不通。
顧律弛為什麼會把自己帶回到主卧,他更不願意去想。
這間坐落在二樓走廊盡頭的房間原本是二人的婚房,一張意大利手工雕花木床大得離譜,他曾在背地裡吐槽顧律弛又不是一下子娶了十個八個費不着弄這麼個占地玩意兒。
到頭來沒想到自己有朝一日竟然能躺在上邊。
他蹙蹙眉心,全然沒有心思去體驗這張價格不菲的雕花大床,目光所及之處空蕩蕩的一片,顯然房間主人并不在屋内。紀辛本打算起身向外探視一番,卻将這個念頭硬生生掐掉——
又來了,那些密不透風的視線。
目睹過顧律弛的真身還有他背後那些玩意兒,紀辛嘴角止不住地輕顫,這是吃一塹長一智啊,離了本人也要全方位無死角地監視自己。
少頃,紀辛的眼神裡多了幾分森冷的情緒。
因為他找不到。
哪怕是那些窺探的視線已經密不透風到讓他渾身不适,卻仍然無法僅憑肉眼就把那些藤條狀的東西找出來。
想到這裡又覺得一片惡寒。
鬼知道那些玩意兒會不會掉到自己身上。
“你醒了。”
聽到顧律弛聲音的一瞬間,紀辛臉上的線條瞬間繃緊了。他完全沒有意識到男人是什麼時候悄無聲息的進門的,甚至都不知道該不該稱呼對方對‘人類’。
再者,視線與對方交接的刹那他隻覺口腔裡泛起了一股腥氣,瞬間整個人仿佛又籠罩在了一片蝕骨銘心的痛覺之中。
“喝吧。”男人說話的時候面色一如往常的淡定和疏離,和他遞過水杯的動作很不相符,他勸人類喝水的語氣并不像安慰、更像是命令。
紀辛本就發緊的頭皮麻得更厲害,結果就在他眼神裡裹刀,準備發出一聲冷笑的時候又聽見那些淅淅索索的悶響:
“紀辛,你要聽他的話。”
“紀辛,人類的身體需要水分。”
“紀辛,他在意你。”
在意?
被不停呼喚名字的青年猛地将視線紮空無一物的天花闆,一雙銳利的眼眸仿佛從來沒有這麼決絕的時候。
他目露鄙夷地睨了一眼那些雜音傳來的方向,心中冷哼一聲:如果說渾身上下的痛楚就是顧律弛‘在意’自己的證明,那他隻能表示,這種來自非人怪物的‘在意’自己承擔不起。
在顧律弛端水的手臂伸向前的時候,紀辛偏頭往邊上躲了一下,他就這麼斜靠在床頭,面露譏諷地看向來者。
偏偏男人就這麼一直維持單手舉杯的動作,一雙眼睛直勾勾地盯在人類臉上,許久過去睫毛顫都沒顫一下。
不知想到了什麼,紀辛眼神閃動,接過顧律弛手中的水杯在對方的注視之下抿了一小口。
看着這一幕,男人呆闆僵硬的表情終于有了一絲松動的迹象。
下一秒,紀辛瞬間松開手,水杯‘哐當’一聲砸落在地闆上炸裂成無數碎片。
青年彎起的扇形眼眸裡,明晃晃的逗弄昭然若揭,他連自己都不知道,哪裡來的勇氣去挑釁這個披着人皮的怪物,隻憑着一腔惱怒試圖從男人道貌岸然的掩飾下,窺見他本性的殘忍和惡劣。
出乎意料的是,顧律弛的目光始終停駐在紀辛被水色潤澤的嘴唇上,聽見玻璃碎裂聲時不過輕挑了一下眉頭。
就,這樣?
紀辛腦子一懵,很難将眼前這個情緒穩定、寬容大度的男人将那團恨不得将自己囫囵吞噬殆盡的黑霧聯系到一起,他還沒摸清楚對方究竟打的是個什麼主意,顧律弛已經轉身下樓像是有别的打算。
等對方再次推開房門,看清他手上端的那盤汁水淋漓的肉排的時候,紀辛腦海中一直緊繃的那根神象征着理智的神經原地斷裂。
他不可抑制地大口吞咽嘴巴裡分泌得亂七八糟的唾液,驚覺心跳得險些從胸腔裡蹦出來。
目光難以置信地在顧律弛臉上和盤中食物之間反複猶疑,紀辛不敢相信那盤鮮嫩誘人,光是聞上一口就令自己腹中鳴鼓的美味出自對方之手。
隻聽過怪物會吃人,倒是從來沒聽說過怪物會做飯!
卻覺得全身上下每一個細胞都在呼喚着滋養,叫嚣着身體的主人放棄掙紮束手就擒,期盼着早哪怕一秒鐘享用這無上的美味。
待紀辛回過神來,整個人完全愣住。
盤中的肉排已經缺了一大塊。
那些漫天噪聲越來越嘈雜,轟得他腦袋裡亂糟糟一片:
“紀辛紀辛紀辛,好吃嗎?好吃嗎?好吃嗎?”
“紀辛紀辛紀辛,再多吃一點!”
“紀辛紀辛紀辛,不用客氣。”
他機械般地每多嚼一口,那些雜音就越發清晰,最後密密麻麻地交織成一聲疊一聲的怪異音調——
“不用客氣!不用客氣!不用客氣!”
就在紀辛暈眩到視線裡都快迸散出金星的時候,同時感受到周遭空氣因為什麼東西攪動産生出波動,有湧動的氣流噴灑在後頸處每一根細小的汗毛上。
電光火石之間,他近乎是憑着某種本能扭頭朝天花闆的一角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