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
紀辛頂着兩個黑眼圈從床上醒來,他睜開眼睛的第一個動作是無意識地打量天花闆四角,确認沒有奇奇怪怪的視線和滕蔓後終于緩緩起身。
因為昨天和顧律弛的那個‘交換條件’,他猝然撩起眼皮,看向門口走廊方向,思緒紛亂。
對于在自己眼前死去的母子二人如何重新出現在住所,顧律弛給出的原因是:
他們被異化的植物寄生了。
紀辛仔細凝視對方,不是沒有産生過一些更可怕的念頭。
那現在的‘顧律弛’是不是也被寄生了?
但對方卻态度冷漠地提前解答了自己的疑惑,幾乎是嗤笑紀辛太看得起人類自己了。
顧律弛說:“隻有受到我本體影響産生異化的植物會主動寄其他物種。”
緊接着,男人半斂着雙目面色陰沉:“至于這副身體的主人——不知道在哪裡找到破解封印的命門,竟然敢用自己獻祭。”
這才有了祂一醒來就不得不繼承‘顧律弛’所有記憶和身份的遭遇。
最後半句話幾乎是從牙縫裡擠出來的,男人難得注意到紀辛震驚的表情,察覺到自己的語氣對于伴侶太過狠戾,又模仿青年平時的語氣找補了一句:“不過都隻是已經發生的事實。”
顧律弛往人類的方向靠近,用眼神提醒他:
現在兩人之間所有的秘密都已經攤開到了明面上,紀辛應該遵守承諾和他回到之前的相處模式——繼續扮演作為自己‘妻子’的角色。
紀辛一想到這裡,心中便抑制不住地輕飄飄的,上揚嘴角,一整個似笑非笑。
現實情況是,待他洗漱之後下樓,果然遇見守在餐桌旁正襟危坐的男人。
可一想到對方其實根本不需要人類食物之後,紀辛腳步頓住,随後又狀若無事發生地問詢:“三餐也還是和之前一樣?”
顧律弛想也沒想,直接點頭。
紀辛抿了下嘴,簡單準備完早餐之後面對空空如也的冰箱,再次生出了一種自己會和房間裡另外一隻怪物共度完餘生的錯覺。
但昨晚又和系統重新确認過了,顧律弛體内的不明生物明顯擾亂了本世界的任務主線,由此一來系統需要處理的變故陡增,經常是壓下這頭翹起那頭,對于當前情況的處理方式仍然沒有個定論。
在得知對方和紀辛詭異的條件交換後,系統更是頭一次表達出對于紀辛毫不掩飾的刮目相看,要他勢必穩住顧律弛這個最大變數,靜待任務線重整。
燙手的山芋還是落回到自己這裡,紀辛深深歎了口氣。
顧律弛視線凝聚在人類後背:“怎麼了?”
紀辛收回思緒,聲音變得柔和又體貼:“我是看冰箱裡的食物消耗得差不多,今天正好可以出門采購一下。”
他轉過身盯着顧律弛的臉看,眼神有些熱,幾乎就快把‘我想要出門’四個字寫在臉上,濕漉漉的黑色眼睛像隻期盼主人颔首的小狗一樣,散發出故意讨好的意味。
紀辛不是不知道,顧律弛對于自己有着一種超乎尋常的占有欲,他雖然不知道這種偏執情感的起源究竟是為何,但總忍不住在對方的雷點蹦上一蹦。反正也不是第一次了。
人類的眼神一錯不錯地盯着男人看,仿佛要從對方隐忍的人類表情底下窺見怪物被不斷挑釁和愚弄的憤然。随着雙方真實面目最終都被揭開,他自诩過得不快活也不太想讓對方都事事如願。
果然,對方拒絕了他的提議:“我說過,你最好——”
“一分一秒都不要試圖離開你的視線。”紀辛先一步搶下話頭,在顧律弛黑着臉用明知故問的眼神警告中虛晃一笑:“可我們人類,要是不吃飯可是會死掉的。”
但他等了半天,隻等到顧律弛擰緊的眉頭。
客廳一下子被窘迫的氛圍籠罩,迫使紀辛不得不主動投懷送抱你,在感受到自己愈發行雲流水的動作之後,他的内心發出近乎絕望的哀嚎。即便這樣,他依舊脫口而出:“要是我餓死了,就沒有辦法紀辛留在你身邊了......老公。”
聞言,顧律弛半斂的眼眸中浮現出一種真切的疑慮。
縱使人類一句'老公'喊得百轉千回,但他終究都沒有放棄警惕。男人面無表情地擡眼,盯着紀辛臉上看。紅色的的豎瞳倒影出現在人類漆黑的瞳孔中,像是某種冷血動物在尋找所有可能說謊的痕迹。
無聲的審訊持續了兩三分鐘。
顧律弛終于在青年滿懷期待的眼神下開口:“這次采購,我去。”
紀辛:“......”
幾乎是同一時間,他抱在男人身側的雙臂立刻撤走。
對方卻把這當做他贊同的信号,簡單問詢過幾句之後已經把人類的食譜錄入腦中:
肉、蛋、奶、蔬菜還有水果......以及一些在記憶中被原主打上‘垃圾’标簽的事物。
顧律弛:“......”
終于明白眼前這種生物為什麼這般脆弱了。
但他在對方催促的眼神中不自主走到門口。眼看馬上就要開啟把手的時候,他又倒退回去,按住紀辛的肩膀,道出深藏許久的疑問:“紀辛,哪怕是我最孱弱的一截藤蔓也能勝過你剛才說的那堆東西。”
紀辛回應男人的表情幾乎稱得上扭曲。他的嘴唇明明維持着上揚的弧度,眼底一絲笑意都沒有,唇齒幾度開啟,又重新閉上,眼見顧律弛伸出手憑空就要掏出根什麼,他隻能咬牙上前将對方手臂挽住:
“我知道你都是為了我好......但我早就習慣了普通的食物。”
“再說,那些滕蔓好歹都是你的分.身.......我總歸是不舍得吃的。”
到最後,紀辛自己都覺得自己的聲音到最後輕得不可思議:
“好不好?.....老公?”
軟磨硬泡下,人類又再三保證自己絕不會踏出房門,顧律弛才僵着張臉總算出了門。
隻是當關門聲響起的一瞬間,男人将溫度遠高于平日的臉頰貼到冷冰冰的大門上,深長地呼吸幾回。在确認鼻腔裡灌滿青年氣味、經久不散之後,才終于轉身消失在小區道路的盡頭.......
*
顧律弛離開後不久,紀辛終于癱倒在沙發上。
從頭到尾,再三确認對方确實履行承諾撤回了别墅裡的所有‘眼線’之後,紀辛環顧四周卻覺得整個人忽然空了。
沒有那些駭人的視線,沒有顧律弛動辄就要‘割肉’給自己喂食的驚吓,他頭一次察覺顧家老宅的房子實際竟有這麼大.....這麼空曠。
到最後,思緒還是繞回到顧律弛身上。
紀辛用手掌遮住雙眼,饒有興緻地等着看男人回家之後的有趣反應:也不知道這位從來沒有在人類社會生存過的怪物先生最後買回家的都是些什麼玩意兒。
或者,又會不會因為陌生人不經意的冒犯一怒之下顯現原型?
想到這裡,青年猛地從沙發上坐起。
這種一半好奇一半擔憂的心思但凡被剖開一個口之後,就會有更多沒有來由的探索欲接踵而來。
紀辛不由自主側過頭緊盯着大門的方向,可轉念一想自己區區一個快穿世界的炮灰,自己的任務都還一團亂麻現在還有功夫擔心這個‘麻煩’本身......
這麼一想,隻覺更加心塞。
就在他内心戲十足地自我諷刺時,門外傳來幾聲極重的腳步聲。
“顧律弛是用飛的嗎?這麼快就回來了?”紀辛一邊碎碎念,一邊挪步至門前,隻是靠近大門不遠時就聽到‘哐哐’的砸門聲像是要将整扇門都給砸破了。
紀辛:“......”
最近每一次開門,都有不可預料的‘驚喜’,門外那種顯然更傾向于‘驚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