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後退一步,索性裝作不在。
門外的人似有覺察地緊跟着沒了動靜,就在紀辛抽着嘴角懷疑這次可能真的隻是場惡作劇的時候,屋外傳來熟悉但略微嘶啞的聲音:“顧太太,快開門。我是小王。”
紀辛這才透着貓眼望去,果然對上一張藏藍色的警帽。
下一秒,對上王警官驟然擡起的視線。
的确是熟人不假,紀辛不由松了一口氣:“王警官,又是哪陣風把您給刮過來了?”
随着房門“吱呀”一聲打開,昏暗廊燈下,王警官露出在袖口外的手掌骨節分明、纖瘦無比,好像這身警服才是他真正的皮囊。他的整副身體好似縮在這身藏藍色的制服底下,衣服布料支撐不起的空擋和他瘦高單薄的身形組合在一起,有種直瘆人心的違和感。
真像是被一陣風給捎過來的。
王警官立在廊下一動不動,好像被青年的問題給難倒了,他好幾次試圖回答未果,隻能困惑地歪頭。
可就是這麼一歪,“咔——”地一聲,整顆頭顱連着警帽一股腦骨碌碌滾到了紀辛腳邊。
紀辛一怔,當即一個反手準備将門重重合上,卻覺手下阻力重重。
然後,他便看到,那顆頭顱不知道什麼時候滾到門縫中死死卡住。
頭上的帽子早已經落下,一雙青白帶血絲的眼珠卻滴溜溜直轉,這次伴随尖利的聲音響起:
“顧太太,不要關門。我是小王啊——”
紀辛皺眉,完全來不及反胃,毫不猶豫給了那顆頭顱一腳。
最近發生的怪事太多,他驚覺拜顧律弛所賜,自己對這些怪力亂神的恐怖場景适應力不少。
然而,那具僵立在門前的無頭軀體卻讓青年的額角滴下一滴冷汗。
一汩汩黑紅色的腐質物從那截失去支撐物的脖頸處冒出來,最後像是蛻皮一樣一整個從搖搖欲墜的人類軀殼中剝離出來,最後形成看不清五官的細長身形。仿若一團被扒了皮的活肉。
還是移動速度極快的那種。
在人類關上大門的瞬間,肉眼可見地飛速上前,用黏糊糊濕哒哒的軀體半卡在門框縫隙中,摩擦出令人汗毛豎起的咯吱聲。
紀辛手上越是用力,那些從‘小王’身上淌下的嘀嗒聲就越是清晰可聞,好幾滴腐質液差點就濺在他的鞋面上。
紀辛不由瞳孔放大,落入眼中的怪物早已因為擠壓力度變得面目全非,原本就模糊成一團的畸形五官此刻全部被擠到正對屋内的一面,半張血肉淋漓的臉上口鼻的方位甚至完全倒置。
“......”明明是千鈞一發的危機時刻,青年卻冒出一個十分突兀的念頭:
果然凡事都是需要比較的。
明明都是怪物,顧律弛原型的那團烏漆嘛黑的霧團明顯要順延許多,連帶着覺得那些總是竊竊私語的藤條都要順延不少。
不容他往下想,被卡住的怪物明顯失去了耐心,整團血肉肉眼可見的膨大之後,将門徹底撞開。
紀辛沒能站穩,跌坐在地闆上,右手緩緩探向身後。
他趕在對方靠近之前,厲聲發問:“你不是王警官,你到底是誰!”
來者頓在距離人類不到一臂遠的地方,發出令人渾身起雞皮疙瘩的怪笑,臉上五官仍擠作一團,笑起來的時候眉毛鼻子一把抓,紀辛都不知道這玩意兒究竟還能不能正常發聲說話。
“顧......太太,我就是小......王。”
“顧太太......你好香啊。”
“啊!!!顧太太你身上全是祂的味道......!”
啧,又一個說自己好香的。
紀辛不動聲色地将怪物口中的‘祂’和顧律弛聯系起來,不自覺輕哼了一聲,将顧律弛打上禍害的标簽。
擡頭一看,那團嘀嗒淌水的血肉已經盡在咫尺。
幾乎在眨眼之間,怪物擁擠的五官被陡然裂開的血盆大口胡亂擠到其他地方,随之四散開的還有令人作嘔的惡臭。
眼見那些紅到發黑的涎水很快就要滴淌到自己身上,紀辛單手撐地、縱身後翻。
再次穩住身形的時候手裡多了一把量子手槍。
他閉了一隻眼,瞄準怪物,又瞄準一次,一言難盡:“實在是太醜了。”
還有,顧律弛怎麼還不回來。
“顧太太,别躲。快.....快讓我吃了你。”
距離不斷拉近,紀辛手掌早已被汗浸濕。
他迫使自己冷靜下來,快速扣動扳機:“想吃我?還輪不到你。去死吧——”
淩厲的子彈劃破空氣,重重穿透怪物頭部,破壞性極強的量子聲波将其炸得血肉四濺。
可當肉塊落下,看清瞬間襲來的剩下半副身體時,紀辛反應過來——對方仍然存活。
等他想要再次扣動扳機,已經徹底來不及了。
難道這個世界就要結束在這裡了?
結束在這團血肉模糊的怪物手裡?
結論一定,人類後退的動作順理成章地慢了下來。
他蹙着眉準備最後環視一眼自己和顧律弛呆過的地方,想到那個哭笑不得的交換條件,不自覺地想着早知今日何必當初。
紀辛不算個信守承諾的人,卻沒來由地生出一種負罪感。
也不知道便宜老公會不會為自己報仇?
這麼想着,紀辛釋然地閉上雙眼準備好一陣劇痛之後重返系統大廳。
可好幾秒鐘過去,他仍然能聽到自己清晰的心跳聲。
紀辛眼皮一顫,頸邊多了一個不帶溫度的呼吸。
擡頭回望之際,顧律弛帶着他向後飛離一大步,身後忽地探出兩根粗.長的滕蔓向迎面撲來的怪物襲去。
青年的腰肢被男人一整個箍住,不經意間睡衣底下的軟肉被對方冰涼的指尖劃過,整個人都為之輕顫。
意外的是,紀辛任由對方扣着自己的腰往下壓。
他看向顧律弛的眼眸裡泛着層淺淺的水光,佯裝淡定地應了聲:“你回來了。”
思緒裡卻将當下的畫面和意識最深處的火海重疊,不自覺抿了下嘴唇。
身後體溫遠低于常人的胸膛,卻堅實到不可思議,紀辛被腦海中乍然升起的念頭閃電般擊中,呼吸一窒、氣血上湧。
他的胸口突然漲得發酸,被混亂的心跳填的很滿。
這次,并非恐懼。
隻因身後那人此刻已然成了令他能夠安然自若的存在,成了未從别處感受過的.....依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