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念頭乍起的時候,紀辛臉上閃過一瞬間的慌神。
他以前完全沒有注意到自己對顧律弛的信任已經到了這個地步。
緊接着注意力又被一聲凄厲的怪叫吸引。
不出紀辛所料,那團五官模糊的血肉,根本不足以和男人抗衡。呼吸之間,僅憑兩根藤蔓舞動之間白光乍現,之前還戾氣暴漲的怪物已經被割碎成幾塊。
饒是見多了怪事,紀辛還是被地闆上那些掙紮蠕動的肉團惡心到了。他下意識後退一步,卻将自己更近一步送入顧律弛的懷抱中。
緊跟着,紀辛感覺自己的心髒也被男人的胸膛撞了一下,于是觸電一樣猛地掙脫兜在腰前的手臂。将将轉過頭,顧律弛挑眉的正臉猛地鑽入眼簾,再度讓他心跳加速。
紀辛一瞬間恍惚,把馬上就要遞到唇邊的感謝都吞下了。
幾乎在同一時間,顧律弛收回滕蔓,看向人類的眼神卻冰冷得像是淬了毒,眉眼間浮現出許久未見的壓抑和暴戾。
紀辛猶豫,要不要上前幾步,主動和對方解釋一切都是那團不人不鬼的怪物自己找上門的,畢竟這次的意外真的和他無關。喉頭哽了一下,卻脫口而出:“還好還好,老公你及時回來了。”
聞言,顧律弛眼睛都沒有眨一下,仍然異常沉默地盯着他看。
“......”紀辛發現一向好用的伎倆都不好使了,更覺莫名其妙,全然不知道男人又被刺激到了哪根神經。哦,對了,對方并不是人到底有沒有神經都未可知。
他在心裡一陣嘀咕的功夫,顧律弛終于屈尊降貴地冷漠開口:“人類,你為什麼總把自己置身在麻煩當中。”
——無論是過去還是現在,祂都很讨厭麻煩。
更讨厭,一切脆弱到無法警覺和應對麻煩的事物。
眼前種種隻讓他覺得煩躁異常。
紀辛被他冷淋淋的目光對視着,心底最後那點暖意流失殆盡,忽地變化成委屈和憤怒交織的酸脹情緒,嘴角當場就垂了下來:“那個鬼東西之前可是說我身上留有你的味道!”
所以!并不是我主動找的麻煩。
而你,才是事故發生的源頭!
語畢,他注意到對方的神情并沒有任何動搖,一臉“我早就知道,但你還是有錯”的漠然表情。
紀辛:“......”
徹底覺得自己的口水都白費了,擔驚受怕一場不說,到頭來反被倒打一耙。
他索性也冷着張臉,想看看顧律弛狗嘴裡還吐得出個什麼象牙。
對方的聲線卻繃得更緊,每一個吐出的字詞都陌生得叫紀辛心下更涼:
“按照約定,既然我們已經回到正常的夫妻關系,紀辛,你就應該知道自己有作為我所屬物的自覺。絕不被允許離開,絕不允許身陷險境,從肉.體到靈魂永遠歸屬于我,正如你的結婚誓言一樣。”
“——我以為這些你都是知道的。”
紀辛一字一句聽下來,放在褲縫的手指緊捏着皮肉,幾乎徒手捏出一塊淤青。
他猶如被人從頭到腳潑了一盆冰水,先前昙花一現的一點點旖旎早就消失殆盡反轉成錐心的刺痛和難堪。
也是,敢把這種冷血冷心的怪物做依靠的也就隻有自己這個大傻逼。
“所屬物?”他抹了把臉,極力掩飾就要繃不住的表情,視線不經意掃過散落在門前的一大堆都快能出攤的蔬果,成色鮮嫩、品相飽滿,顯然是精心挑選過的......乍看差一點就要了自己小命的碎肉殘骸,突然又覺得鼻子有點發癢。
轉念之間,青年重重哼笑了一聲,似乎在嘲弄自己什麼時候居然會和什麼都不懂的怪物置氣。
但心裡的酸脹和不甘卻變作不斷攀上心緣的怪蛇,留痕之處激得他心尖直顫。
再度開口時,人類的語調裡帶着難以自抑的輕快和興奮:“顧律弛,其實什麼都不知道的人是你自己......”
對方打斷他:“什麼意思?你還是覺得沒有做錯?”
他半眯着眼睛,又開始後悔自己從頭到尾都縱容這個脆弱的人類太多,以緻于他現在敢這麼肆無忌憚地說話。
“不,不,”紀辛卻意味深長地搖搖頭:“上次的火海還有這次的怪物,你一次次地救我難道隻是因為不想失去我這個所屬品?”
“難道不是?”男人反問。
紀辛緊蹙的眉頭一下子被他氣得展開了,他差點就直接笑出聲,面部精彩紛呈的變化讓顧律弛的表情覆上更嚴峻的愠色。
他的人類難道又要反悔?
這絕不可能。
紀辛是他的!隻能是他的!!
所屬物生來就該被主人凝視和掌控,不論過往和将來,不論生存或死亡!!
空氣四周再度彌漫上緊張的氣氛,紀辛選擇無視,而不是一如既往的順從。
此刻,男人的面容浸在昏暗不明的光影當中,不肖仔細觀察紀辛也知道那點忽隐忽現的紅色是對方不再可以掩飾的豎瞳。同一時間出現的還有那些久違的承載着幽怨和執念的低噪音:
“紀辛,你不乖。”
“紀辛,你又要惹他生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