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讓自己清醒一點,不知道怎麼就來到了客廳,摸到了放在茶幾上的水果刀。
可是他的右手讓他連刀都無法握緊。
藥物的副作用占比很大,但許知朔當時根本無法意識到這點,他的情緒更加崩潰。
他想證明自己的右手還可以用。
等他反應過來,他的胳膊已經開始流血。
他趕緊松開水果刀。
“我想打電話給醫院,或者打電話給Evan,但我一點力氣都沒有。”許知朔啞聲說,“我以為自己真的要死了,我很害怕又感覺很輕松,好像死了也可以。”
陸長惟用力抱住許知朔,臉頰貼着許知朔的側頸,感受着他頸側脈搏的跳動,手掌也貼上許知朔的胸口。
“但隻有一瞬間那樣想。”許知朔說。
“一瞬間也不許有。”陸長惟将許知朔完全抱進了懷裡,讓他坐在自己腿上。
“再也不會想了。”許知朔承諾。
陸長惟捏了捏他的後頸。
許知朔靠在他的懷裡,像是一隻貓。
陸長惟将許知朔左手的袖子放下來,手指碰到許知朔的右手,許知朔下意識縮了下。
“可以嗎?”陸長惟輕聲問。
許知朔猶豫了幾秒,将手交給了他。
陸長惟摸了下他的手腕骨,許知朔想躲開,但很努力地在克制。
陸長惟雙手圈住許知朔,胳膊從他的腰間穿過來。他沒有像剛才那樣挽起右手的衣袖,隻是手掌順着袖口摸上他的手臂。
很快就摸到了手臂上的兩道疤痕,觸感明顯,相比正常的皮膚硬了些,微微往下凹陷,長長的,橫在手臂上。
許知朔感覺到了細微的癢意,身體逐漸不再緊繃成一根快要斷裂的琴弦。
“不是很明顯,我做了祛疤手術。”許知朔握住陸長惟繼續摸疤痕的手。
陸長惟的下巴放到了他的肩膀上,手從袖口抽出來,抱着人的胳膊收緊。
“很疼吧。”他低聲說。
許知朔沒有回答。
但陸長惟摸到了許知朔臉上的眼淚。
“……嗯。”在陸長惟溫暖緊實的懷抱裡,那些藏在記憶深處的密密麻麻的疼痛再度翻湧起來,像針一樣紮在皮膚上。
除了疼痛還有遲來的巨大的委屈。
“陸長惟……”他扭頭往陸長惟懷裡縮,想把自己縮成小小的一個,完全被陸長惟抱住。陸長惟順勢把他抱得更緊,沒有縫隙。
“我不想放棄的,可我的手再也不能用了,我連花瓶都拿不住。”許知朔摟着陸長惟的脖子,趴在他懷裡,哭得撕心裂肺。
從醫生那裡知道這個消息時,他看着掉眼淚的父母,強忍着去安慰他們。
他擔心他一哭,父母會更加崩潰。所以,他一直忍着,忍着忍着好像他就真的接受了。
但沒有。
他接受不了。
每晚他都會做噩夢,夢見自己回到了那條沒有人的街道,夜晚的天空很黑,他聽着自己的骨頭被磚頭一下一下砸碎,清楚地感受到刀劃過手臂,然後從疼痛中驚醒。
醒來臉上說不清是汗還是淚。
“再也好不了了。”許知朔哭着說。
陸長惟抱着哭得渾身發抖的許知朔,眼眶也越來越紅。許知朔的每一聲哭,都像是一把刀從他心髒剮過,帶下來一大片肉。
他連安慰的話語都無法從那張總是能言善辯的嘴裡說出,什麼安慰都變得蒼白無力,他隻好用懷抱告訴許知朔自己就在這裡。
“陸長惟……陸長惟……”許知朔一遍又一遍低聲喊着他的名字,就像之前不打麻藥縫針時那樣,仿佛這個名字能夠解決他所有的苦難,帶給他無盡的勇氣和力量。
“我在這兒呢,許知朔。”陸長惟回應着他每一聲呼喚,聲音越發哽咽。
許知朔聽到了陸長惟的聲音,擡起手摸了摸他的臉,摸到了眼角的濕潤。
“不……要…哭。”明明自己哭得無比難過,他卻對陸長惟說,“不要……難過…”
陸長惟再也無法控制猛烈的情緒,恨不得将許知朔揉進自己的骨頭血肉中。
“讓陸長惟不要難過的辦法隻有一個,那就是許知朔不要難過。”陸長惟摸着他的後頸,“但今晚,我們都被允許難過。”
許知朔摟緊了他。
他們兩個人彼此擁抱着,倚靠着,好像這樣就可以抵禦世界上的一切苦難與磋磨。
許知朔的情緒在這個溫暖的懷抱裡逐漸平靜,隻是肩膀還在因為哭泣而聳動。
陸長惟用紙巾擦拭着他臉上的淚:“是誰做的,可以告訴我嗎?”溫柔的聲音因為背後滔天的怒意而産生了扭曲。
說完,他腦海中就蹦出了一個名字。
“是不是梁彥。”
許知朔瑟縮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