鐘芙不答反道:“閣下先時說我是段氏族人,如今又說我同星宿海有關系,不知在閣下心中我到底是什麼人呢?”
丁春秋其險惡名聲在大理也有聽聞,可褚古傅朱隻瞧見他二人打鬥,對段延慶喪失内力之事根本無從得知,何況又有先前一意孤行認鐘芙為段氏子弟的事情在先,眼下聽了也隻當他又在胡亂攀扯,不定心中打着什麼主意,所以并不将他這句話放在心裡。
傅思歸感念她方才出手救他性命,上前手持兵器站立在鐘芙身旁,目光緊緊盯着對面的兩人,他情知對方武藝高強,自己不是對手,可這時也不後退,倒有一種視死如歸的心态在。
朱丹臣這時心中想到:這怪客如此難以對付,這姑娘又勢單力薄,既然他之前執意認她為段氏族人,由我誤導一番且逼退了這人才好。可他轉念一想,又心道:這人明顯是深恨段氏,隻怕我這麼一認,反倒弄巧成拙。
這時忽然聽到遠處一隊人馬正向這邊過來,他向外一瞥心中大定,原是雲川府兵馬到了,他上前一步緊緊盯着段延慶說道:“閣下遠來是客,大理願結交天下豪傑,可閣下若是非要同我們過不去也要記得這是在誰家的地盤上,閣下掂量掂量吧。”
他口氣又軟和起來,又道:“看閣下的年紀怕是過了不惑之年,我們姑娘如今未及雙十,卻與閣下相鬥而不落下風,閣下再不依不饒,隻怕傳出去要在江湖中遭人恥笑。”
朱丹臣這麼一軟一硬,軟硬兼施,确實是談判的好手,嶽老三眼神猶疑,段延慶卻是八風不動,他的一生大起大伏,如何能将這點言語上的威逼利誘放在眼裡,若他執意想要殺一個人,千軍萬馬阻擋又如何。可他先前認定鐘芙定是段氏之人無疑,如今對方有意認下,段延慶心中卻不信了。
那段正淳、段正明再如何無恥無能,也不會将自家子弟送去與丁春秋做弟子。
他仔細瞧着對面的青衫女郎,面色紅潤,神完氣足,不是段延慶自高自大,将自己看得太高,隻是他自問江湖中論武功要勝過他的不足十數,這少年人與他全力相拼,如今又哪裡像是吃力的模樣。
他自是不知鐘芙剛剛吸取了他的部分内力,如今筋脈中真氣湧動,将他人内力化為己用,盡皆灌注于丹田之中,這才瞧着豐神異彩,好像遊刃有餘。
段延慶不願在未見到段正明前先失去内力,柱杖便走,嶽老三緊緊跟在其後,轉身下樓時他向鐘芙看去,心中忽如其來一陣苦悶:我初至大理便先撞上這姑娘,上天派這少年人來襄助段氏,莫非是段氏命不該絕?老天啊老天,你有哪一刻會站在我這一邊。
他内力深厚,拄杖飄然遠去,客棧褚古傅朱四人這才松下心神,後知後覺渾身濕冷,原來方才遇見強敵緊張戒備之時各人背後汗濕,到如今才發覺。
褚萬裡舉步向鐘芙道謝:“在下褚萬裡,今日多謝姑娘援手,不知姑娘怎麼稱呼,師門在何處,可到舍下歇息一晚,由我等略盡地主之誼。”
鐘芙搖頭:“多謝褚先生好意,這倒不必了,在下欲前往大宋,不會在大理久留。”
她又向四下裡一看,二樓上桌倒椅翻,牆上、地上不是兵器留下的刻痕便是氣勁留下的洞穿痕迹,她眉頭微微一蹙,朱丹臣便道:“店家經營不易,此次事由又是由我等而來,合該我們善後。”
鐘芙向他瞧了一眼,他這等體察入微的能力旁人真是有所不及,她點點頭:“那就多謝朱先生了。”
朱丹臣适時道:“方才聽聞姑娘欲去往大宋,雖然姑娘功夫高強,但這一來形單影隻,二來一路上山林原野休息不便,正好我手下有一隻走镖隊伍要去宋地,不如與姑娘同行,不知意下如何?”
朱丹臣文士打扮,形容潇灑,兼之笑容和煦可親,實在是能博人好感,鐘芙卻心下一動,心中問道:“阿紫,你同阮夫人長得像麼?”
阿紫一怔,慢慢道:“我媽媽容貌美麗,是漢人中的翹楚,我們姊妹長得與媽媽都有三分像,都是眼睛,不過後來媽媽說,我嘴巴倒是像足了父親。”
原是這樣,鐘芙心中想到,怕是朱丹臣察覺出什麼端倪了,阮夫人避居在信陽小鏡湖,段正淳隻是偶爾相見,連帶着褚古傅朱四人見她機會也不多,朱丹臣此刻或許是覺得她眼熟,要是再多待些時日,隻怕真能叫他聯想起來。
她道:“多謝朱先生好意,隻是我獨來獨往慣了,倒不願與人一起同行,這廂就先告辭了。”
說罷向四人抱拳,轉身離去。
青衫飄動,衆人見她背着一隻小背簍,分明步幅不大,幾息之間眼前便隻有一個淡淡的影子了,四人面面相觑,都覺今日發生的事情既險又奇,敵人奇,來相助他們的這個姑娘更是來曆成謎,褚萬裡方才問她姓名師門,這姑娘更是絲毫也未透露,若說她是傲氣地覺得他們不配知道,可看她待人态度又不似這樣,眼見朱丹臣若有所思,褚萬裡問道:“丹臣,怎麼了?”
朱丹臣猶疑道:“這姑娘好生面熟,咱們可是在哪裡見過?”
四人相互印證,似乎都覺這女子眼熟,可也都一時怎麼也記不起到底如何覺得她眼熟。褚萬裡道:“如今有大惡人來大理,咱們還是先回國都傳訊吧。”
四人道好,賠了酒樓銀錢後,很快往羊苴咩城去了。
……
待過了大理與宋地的交界線,鐘芙沿途背上,一路上盡數撿着山林野外行走,遇見毒蟲毒蛇便将莽牯朱蛤放出來喂食,如此這般行路,就愈發慢了,等從蘭州折而向西進入黃頭回纥,其時已經過了一月,阿紫心中焦躁,不住催促,小阿紫心裡本也覺得有些無聊,可見阿紫這樣着急偏偏又要故意與她唱反調:“你總是催什麼,鐘老大心裡自有主意,你催幾下難道心裡就能趕到那什麼喬峰身邊了嗎?”
阿紫回嗆:“你懂什麼!”
她嘻嘻哈哈地笑:“我有什麼不懂的,我隻是可憐你在這兒幹操心,你那姐夫卻什麼都不知道。”
阿紫可從來不是什麼好脾氣的人,倘若不是她倆個在一具身體裡,她非要把另一個阿紫毒啞不可。
鐘芙早學會了閉目塞聽,當下不聞不問,隻按原計劃趕路。
黃頭回纥是回纥被西夏攻破後南遷的一支,這裡民風迥異,又地處西夏、吐蕃兩面夾擊之地,大宋與西夏連年交戰,是以在黃頭回纥的城池中除行商外少有漢人,等再往西便連漢人行商也沒有了,為了避免麻煩,她仍是撿着人煙稀少的地方行走,一路上倒也平安無事。
她預備穿過黃頭回纥進入昆侖山西段,她速度極快,運起全身真氣行走至力有不逮時往往能奔出數十裡,之後慢慢緩下速度來等真氣充盈後再提速趕路,這般周而複始,内功也連日提高。
這一日行走在荒郊野外之中,忽然身後不遠處有馬蹄嘚嘚聲,聽聲音怕是有二三十匹快馬疾馳而行,這裡地處西北,無論西夏還是吐蕃都是遊牧民族,馳快馬那也不是什麼稀奇事,鐘芙一心趕路毫不理會。
快馬聲愈發近了,忽聽身後弓弦聲起,彈弓聲起時隻聽雕兒和将軍都是憤怒地叫了一聲,鐘芙伸手兩指點出,兩根一前一後的長箭立時彈飛出去,那射箭之人不覺有異,隻當自己失了準頭,複又拉弓引箭,這一箭還未射出,忽然他手上一痛,弓弦蹦斷,狠狠在他臉上抽了一記,隻抽得血痕淋漓。
他身後同伴中有人笑道:“怎麼回事,打獵竟還能傷到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