衆人向着他發聲的地方望去,隻見緊閉着的廳門外,忽然映出一個朦朦胧胧黑色的影子,見有影子,這弟子心中一定,繼而怒火沖天上前便要撥開衆人便要上前去教訓,他一雙肉拳直沖着大門黑影而去,這一拳力道之猛,非得把人打個筋骨盡碎不可,隻是旁人見他向前一步,剛挨到廳門,突然大叫一聲,突然被那大門撞了回來,猛地倒飛出去,身後三四個弟子躲避不及,想要出掌抵住,卻發現他倒飛的力道全然不是自己能夠抵擋的,三四個人支撐不住,一起“哎呀哎呀”地摔将在地上。
這時那影子忽然又沒有了,又有人喊道:“在左邊!”
他們向左邊張望,果然那左邊的窗戶上映出一個黑影,卻又有人道:“在右邊!”
衆人向右邊望去,黑影也在右邊窗外。鬼怪之說,向來在民間風行,這一下子可把丐幫弟子吓得不輕。
宋長老冷哼一聲:“武林高手輕功絕佳者不在少數,短時間内從左邊竄到右邊,那又有什麼稀奇。”
宋長老這聲音一出,丐幫弟子都定下神來,隻聽宋長老冷聲道:“不知是哪位朋友駕臨,何必裝設弄鬼。”
一時之間并未有人搭話,那黑影也倏忽不見了,全冠清叫弟子悄悄去點燭,燭火未亮,他忽然覺得後頸一涼,仿佛是有什麼極寒的物事摸了他的脖子一下,脖頸乃是人之命脈所在,被人摸到脖子,倘若再用利器劃上一劃,焉能有命在!全冠清渾身一冷,回首便要向後打去。
他一擡手才發現全身筋骨痛得厲害,揮手出掌是全然不能了。一瞬之間全身上下冷汗密密麻麻地竄了出來。
弟子之中還有人在大聲叫嚷,隻是這叫嚷之聲從外到裡依次減弱,片刻之後,大廳裡的叫嚷聲就盡數聽不見了。
一百餘名弟子有的坐着有的倒着,均感周身似刮過一陣冷風,冷風從他們後頸中刮過,如荒墳上的陰風一樣,駭人得緊,他們不能動作,口不能言,心下均驚慌地的想那黑影去了哪裡,到底是人是鬼?
四大長老毫無預料被人所制,都是心下一沉,不過不像諸弟子所想的那樣是鬼怪作亂,他們認定來人必定是一個強敵,隻不知他到底要做出什麼事來。由于無法開口說話,他們也隻能靜觀其變。
這黑影自然就是段譽,依從鐘芙所說,要來裝成鬼怪吓一吓這些丐幫弟子,他心想:“你們這些人隻說喬大哥心中圖謀不軌,卻全然拿不出像樣的證據來,還将丐幫之中親近大哥的弟子囚禁起來,倘若說你們全無私心都是好意,我也是不信的。
他看着全冠清滿頭滿臉的冷汗,心想,你這人才最是可惡,非要好好戲耍一番不可。
段譽見全冠清收拾得極為規整,人到不惑,頭發胡子精細得像修剪過一樣,衣服雖然打着補丁,卻是整整齊齊極細膩的料子,看起來比尋常窮苦人家的衣服好出不知多少倍。這必是一個整潔之人,尤為愛惜自己。
段譽靈機一動,兩指并出指刀如風,立時便向全冠清頭上削去。
全冠清頭上正有個發髻,段譽六脈神劍掃将過去,那發髻登時就散了,頭發紛紛揚揚地他頭上削落,漸漸要被段譽削成一個秃子。
全冠清隻感到頭上一輕,當下并未察覺出不對,不多時一個小物件從他頭上跌落,掉在地上發出清晰的一聲脆響,他心中哎呦一生,這是簪發的發簪,他這才知道來人是削去了他的頭發。
段譽玩得不亦樂乎,喬峰在梁上早将底下這一番變故瞧在眼裡,但看段譽隻有戲耍的心卻無傷人之意,當下卻也不管。
段譽将全冠清頭發削去,正想要收手,忽然目光一凝,隻見黑黝黝廳堂中,突然從全冠清的脖頸之後伸出一隻手來,那隻手一下勒住全冠清的脖頸,全冠清雙眼暴突,隻聽咔嚓一聲清脆至極的響聲,他腦袋一歪,頃刻間癱瘓在了座椅之上。
已然死了。
段譽雙目一瞪,這一驚之下的恐怖駭然不知勝過他讀過的多少鬼怪志異小說,若非記着此前鐘芙提醒他要輕聲些,他這時已經哎呀一聲大叫了出來。
盡管沒有叫出來,他這一下子受驚也不小,猛地向後竄出,隻因那雙手扭斷了全冠清的脖子之後,緊跟着便向他抓來,他隻覺得那撲來的五指罡風撲面,淩波微步發揮到極緻,後退兩步,斜行三步,險險地從他的指風旁擦過。
這時鐘芙和喬峰已經齊齊從梁上跳了下來,場中的這場變故是他們兩人誰也沒有想到的。
鐘芙心中一驚,右窗外的那個黑影身形比之前要粗了許多,她原以為是段譽有意打扮,現在一想,分明當時廳外除了段譽之外,還有另一個人。
這人武功極高,是以趁亂潛入廳中,她和喬峰竟然誰也沒有察覺。
這人向段譽面門一抓不中,另一隻手緊跟着向左一撲,段玉大驚,身子斜斜貼着地面從他爪中逃出,這時鐘芙的掌風已然到了,左手一撥,将這人右手一帶,他在身前畫了個圈,便要向自己肩頭拍去,這人應對好快,身子一轉,左掌向後,立時轉了一圈左手向鐘芙胸前拍去,鐘芙右掌迎上,兩掌隔空相對,都發出啪的一聲巨響。
這時廳中黑得伸手不見五指,丐幫弟子聽不見人聲,隻聽見一聲悶響,全然不知到底發生了何事?
吳長老坐得離全冠清最近,已然聽見先前那聲咔咔骨裂之聲,他生平所殺歹人不知其數,如何不知道這是硬生生被人扭斷了脖子的聲音,扭斷脖子如何能活,他心中知曉,全冠清已然死了。
他大吃一驚,他方才也是覺得後頸一涼,隻感到筋骨疼痛無法起身。
他們筋骨疼痛,自然是因為方才鐘芙在梁上出手,給他們下了童姥師姊傳授給她的生死符,隻是她沒想着要用這生死符讓丐幫對她言聽計從,隻想鬧劇一結束,便用天山六陽掌解開,豈料中途出了變故。
喬峰眼見全冠清身死,他雖然心中對其也多有憤恨之意,但他畢竟是丐幫弟子,喬峰如今還是丐幫幫主,如何眼見弟子慘死而不為其讨還公道。
頃刻之間,喬峰的拳風已然向着那人右頸擊去,這人向後一仰,喬峰拳頭從他面前擊空,鐘芙左手一揮,右掌一帶,李秋水師姊傳授她的白虹掌力畫了個圈,擊向這人背後,這人不由得向前一撲,眼見便要撞上喬峰擊來的第二拳,他也學着段譽身子一斜,從喬峰的拳頭下竄出又撲向離他最近的段譽。
段譽心下哎呦一聲,忙雙腿跳起,噌的一下便竄到梁上,這人緊跟着撲上,右手一抓,抓住了段譽左腿緊跟着往下一拽,當下便将段譽拉了下來,鐘芙本來掌風在後怕擊中段譽,這時一驚忙收回右掌,左手指出中沖劍擊向這人後頸,這人當下将段譽向後一甩,身形一晃便躲在段譽身後。
眼見中沖劍便要擊中段譽,鐘芙腳下一踢,那已然被扭斷脖子而死的全冠清連人帶凳一起被鐘芙踢飛起來,擋在段譽身前,受了這一記中沖劍。
中沖劍在他喉頸擊出一個大洞,全冠清這厮是死的不能再死了。
這時鐘芙和喬峰互相對視一眼,鐘芙傳音入密道:“喬幫主,咱們先将此人制住,今晚的緣由之後再說。”
喬峰點了點頭。
兩人同時動手,一左一右攔在這人兩側,他們定睛一瞧,隻見這人身材十分高大,外形和喬峰相類,鐘芙心中已有猜測,手下進攻不停。
喬峰長腿一踢,踢向這人腰間,這人也是擡起右腿,兩條腿在半空中同時撞上,均感是撞上一塊巨石,喬峰心想,這人好深厚的内力。右掌跟上,一時掌風和腿風接連刮在廳中。
鐘芙用出六脈神劍,商陽劍輕靈之極,最适合近距離攻擊敵人,出招變招都在頃刻之間,段譽眼瞧着鐘姊姊和喬大哥都來救他,心下想道:“我可不能拖了他們二人後退。”
他自己也是會用六脈神劍的,鐘芙的六脈神劍和他同處一脈,但他此刻心中并未細想為何鐘姊姊也會他們段家的絕學,隻是跟着六脈神劍路數極為配合鐘芙出招變招,身子跟着動來動去。
兩人夾擊身前還有段譽在左晃右晃,這人一時捉襟見肘,右手便從段譽身後稍離,段譽一察覺有空隙,立時運用淩波微步向前踏步,一步踏出右手向後,少商劍已經認準這人胸前膻中穴,段氏一陽指以認穴之準著稱,眼下又是如此近的距離,段譽少商劍段譽所指的穴位是再準确沒有了,這人心中一驚,一腳踢中段譽胸口,一下子将他踢飛出去,少商劍失了準頭擦過宋長老耳側,在他背後的石壁上留下一道深深的刻痕。
宋長老端坐不動,其實背後冷汗已經浸濕。
這人一腳踢飛段譽,前後兩面鐘芙和喬峰的掌風和拳風都已經到了,天山六陽掌渾厚至極,這人硬生生接了鐘芙一掌,鐘芙隻覺一股極沉重的掌力透過筋脈直沖髒腑,星宿神功運轉周身,立時反震回去,這人抵擋不住退後一步,隻得右掌緊跟着上來,背心大開,其實已無抵擋喬峰這一拳之力。
喬峰雖然沒有立斃此人之意,但武林高手動起手來,自然是全力相搏的多,處處手下留情,隻怕死的就是自己了,他這是再想撤掌已然不及。
這人一沒料到鐘芙武功如此之高,二沒料到兩人這般配合,是以心中一沉,般若心法立時運轉周身,隻待喬峰這一拳擊來。般若心經在少林至高武學秘籍,對敵向來有奇效,不知在生死之中拯救過他多少次。
鐘芙心下一跳,她不知道蕭遠山為何不抵擋,但心想:“若今晚叫喬峰稀裡糊塗害死了他親生父親,這等人倫慘劇,我豈不是罪魁禍首。”
她反手使出天山折梅手,格住這人手臂向前一拉,拉出一尺來長的間隙,喬峰拳風到處,蕭遠山背後衣衫已經盡碎,到底鐘芙拉了一拉,雖然拳頭已經遞出,蕭遠山後背肌肉一動,喬峰拳頭隻擊中他肩胛,雖也是受了不輕的傷,但到底也沒造成大礙。
鐘芙這一手都大出兩人意料之外,但三人都并未停手,仍然打作一團。
他們武功高超至極,廳内隻聽得啪啪之聲,或者呼呼風聲,聲勢越來越大,将院外把守的丐幫弟子也一并引過來。
丐幫幫規,若長老沒有發話,底下的弟子不可貿然行事,是以人人嚴守規矩,不敢冒犯。
因而屋外的弟子隻瞧見廳堂大門緊閉,黑黝黝的也不知到底發生了何事,領頭弟子在門外大聲呼叫四位長老,可除了打鬥之聲,聽不見任一長老回話。
見聲勢愈發大了,帶頭弟子上前便要撲進廳内,鐘芙心想可不能叫他們進來添亂,右手淩空一揮,将四位長老及全冠清手旁的茶杯齊齊托出。
茶杯中茶水向外潑去,水透過紙窗變成一道道細小冰刺,冰刺擊中弟子,頃刻掃到一片,一個個躺在地上哀嚎不已。
段譽本來已經暈了過去,這時被哀嚎聲喚了起來,昏頭昏腦地從地上爬起,眼見三人打成一團,那人兩掌都已經擊向鐘芙,不顧自己傷勢,猛地向前一竄,已然抓住了這人右掌。
段譽一摸這人手掌溫熱,心中一定,心想他是人非鬼,那就好辦了。
他拇指少商穴按住這人右手神門穴,北冥真氣一出,這人丹田真氣緊跟着一動,反手一震便想要震開段譽,此時段譽與從前早不可同日而語,這一震不僅沒有将段譽震開,反倒覺得他的右手緊緊黏得更緊了。
他當即左掌抵住鐘芙右掌,北冥真氣一出鐘芙自然察覺出來,身體内的真氣也跟緊跟着調動。
鐘芙眉頭一皺,心想:“喬峰離他最近,他不想拿自己兒子擋槍便來拉我。”
她心裡生氣便空出左手去拉喬峰。
四人内力當下粘成一團。
這四人都是當世高手,突然靜立不動,其實人人都在以内力較勁,隻是廳内聲音猛然聽下,丐幫諸人都不知發生了何事,隻聽到自己的心跳咚咚回響,生死之間的大恐怖在今晚顯露無疑。
鐘芙北冥真氣反震回去,兩手同時撤掌,右手拉過段譽左手,四人内力同時斷開。
蕭遠山向後撤開距離,定定瞧了三人一眼,下一刻猛然竄出,便從上方窗戶翻出窗外。
今晚疑雲重重,喬峰心中不定,鐘芙和段譽他是認得的,可是這後來的第三個人他完全不知此人目的如何,見他翻到廳外緊跟着也竄了出去。
段譽看了鐘芙一眼,傳音入密道:“鐘姊姊,那咱們……”
鐘芙看着廳内四下狼藉,她右袖卷起地上不知何時被擊碎的一根木棍,刷刷幾筆在全冠清背後的寫下個大字,對段譽道:“咱們也走。”
太陽漸漸升起,照得廳内廳外明亮至極,這時廳外暈過去的弟子也相繼醒來,摸摸脖子,摸摸頭,隻覺得頭暈目眩,隻是昨晚的疼痛全然沒有了,内力也是運轉自如。
領頭弟子忙撲進廳中,此刻全然沒有阻攔。
廳堂裡面丐幫弟子整整齊齊地或坐或站或倒,完全不像是經過一番打鬥一樣。
四大長老也是完好無損,可他們一個個目瞪口呆,仿佛瞧見了恐怖駭人之事,目光齊刷刷地凝視不動,撲進廳中的丐幫弟子順着衆弟子的目光瞧去。
隻見全冠清頭歪歪地搭在座椅上,在他背後,一個血淋淋的大字:
“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