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次又是為了什麼?”他抓住我的手問道,“如果你有些慈悲心,就讓我好好的休息一下。”麥克聲音中吐着疲乏,淡淡的黑眼圈出現在他的眼下,連續幾周的來回奔波與商談耗盡了他的精力,他看起來确實累壞了。
我不以為意的看了他一眼。世界上所有的成功談判都要趁對方神志不清的時候。我并不在乎他的疲倦,卻實在想他同意我的請求。
我斟酌着在心中挑選起聽起來沒那麼生硬的形容詞,“麥克,我不想一直在紐約表演。莉莉安是給我找了些不錯的機會,但我想和别的歌手那樣…”
後半句話被隐匿,我期望麥克能懂我的不言而喻,擡起頭,卻隻看到了他逐漸僵硬的嘴角。
他低下頭俯視我,神色像在面對那些出現在他辦公室中,低下頭親吻他手背的意大利人一樣。他十指交叉放在下巴前,思考了好一會兒:“洛蔓,别說的好像我不讓你離開紐約一樣。你知道規則,隻要在離開前先讓莉莉安帶給我信息,說明你要去哪裡,以及要待多久就可以了。如果我有空閑時間的話…你為什麼突然說起這個?之前拍電影的時候,我們不是曾一起去過新西蘭嗎?是誰又向你灌輸了這種想法?你的英格蘭皮衣朋友,傑夫貝克?”
傑夫?傑夫和這件事有什麼關系?我皺起眉毛,“你的确沒錯,麥克,我們是一起去過新西蘭…你讓電影的導演等了我們半個月時間才終于啟程。”
“噢…甜心,沒辦法的。”麥克的手潦草的摸過我的頭頂,被褪到肩膀的裙子重新拉回,“但我并不覺着這是什麼大問題,對不對?再說,有我陪你一起的話,會更安全些。”麥克用對待小孩子一樣的語氣和态度對待我,将我抱着放在他的大腿上。這真是一場失敗的談判。
“可我想自己去。麥克,你難道沒有發現嗎?有你陪在我身邊,我并不感到輕松和享受。你确實有讓世界上大部分人都尊敬的實力,你當然可以不顧一切的讓任何人為你設計出特權來,但你有沒有想過…他們會怎麼看我?”我第一次對着麥克說出這樣類似擔憂的話來,他會懂得我嗎?我悄悄的用眼睛看向他,期盼着他點着頭認同我,對我說道:“是啊,洛蔓貝爾,你說的沒錯,是我考慮的太不全面了,從今天起,你可以去任何想去的地方,一個人。”
如果他這樣對我說,我發誓自己會降衣服抛到半空中,好好報答他的。
但我的期望卻再一次落空了。他的背影走到窗前,自顧自的點燃一根煙,滿不在乎的語氣像是剝開體面的刀刃。
“人們怎麼看你?”我聽到他自問,接着回答道:“這一切顯而易見,洛蔓。你是我的情婦。隻要你仍在我身邊,他們就不會為難你。”
對啊,情婦。我怎麼沒想到抓住這個點用來與麥克談判?如果我是那個先提到這個詞彙的人,那此時被抽幹力氣,湧上不安的人是不是就不會是我了?指甲紮進手心,我開始慌亂的口不擇言。
“作為情婦,我值得獲得自己想要的東西。”我眼前出現了血淋淋的警示牌,上面畫着禁止闖入的标識,一遍遍提醒我不要肆意妄為的解開鐵鍊,将未知的危險放出,可我已經忍耐太久,自毀性的貶低自己,隻為了博取一線生機。
麥克在月色下一言不發,半點注意力也不分給我的面向窗外的夜幕。空氣中安靜地可怕,有那麼一瞬間,我甚至以為自己察覺到了麥克流露出的痛苦。
外面有什麼這麼吸引他?我順着他的眼睛看去,不知怎的卻回到了我主動叩響他房門的那一天。
岌岌可危的,随時會被點燃的引爆線連接着我和麥克。面前曾給予我庇護的男人正在控制我,吞噬我,最後還生出奢望…就像我曾奢望他開啟房門,将我從某個臭名昭著的制作人那兒隔離開來,愛護我的同時保護我一樣。
我讀懂了麥克眼中的情緒,這是一場世界末日,一切分崩離析。恍惚中,太陽穴緊繃着跳動,一條麻繩緊緊的纏繞脖頸,苦澀的味道出現在我的嘴中,我想把所有情緒都吞咽下去,卻眼睜睜看着它們變成出鞘的寶劍,刺痛麥克的同時,将我也刺傷了。
我的頭被固定住,無法挪動絲毫,淚水浸濕麥克的手指,他終于停止了沉默,似嘲諷似無奈的說道:“多美麗的臉…多精湛的演技…我從沒看過演技如此精湛的演員,洛蔓貝爾,随便去你想去的地方,做你想做的事情吧。相信我,隻要你想的話,總會有飛機載你去的。”
耳膜砰砰跳動着,我從未在寂靜中感到如此喧嚣。
眼睛血紅着睜大,手牢牢抓住扶梯,機場中帶有一籌莫展的雨霧氣,回過頭,是我登上标有“溚德林”标識的私人飛機,被丢下的孩子般奔向普蘭特的所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