挂在棕褐色牆紙上面的白熾燈像是在天空中出現的,代表着毀滅的蘑菇雲,又或者是,我執意想要将此時此刻場景想作是絕望地悲劇,所以才令眼睛越過麥克,長久的将想法放空,如同飛蟲一樣停在那上面,好像隻要時間夠久,我就能夠順利透過燈罩得到溫暖似的。
Mrs.Page
多好笑的稱呼啊,我想對着麥克發出幾聲幹笑來展示自己的無可奈何,但還沒等我表現出來,麥克反倒先我一步,變作一臉沉重的模樣,低下頭,他慢條斯理的從口袋中掏出打火機點燃煙卷,接着,我便随着那一聲小小的機械音産生了下意識的蜷縮。
也許是因為火光,也許是因為麥克浮于名為傑夫的背景樂上方的聲音,但不論哪一種原因,我似乎都在這一刻,以一種糖蘋果被塞進微波爐中的情形般,極快速的旋轉着融化。
麥克不需要做太多。
我自然會為了他找出一個個理由,為他展示出來的強硬,為他或許有那麼一點兒展露的情緒牽動。
但又不得不一遍遍告訴自己,這個對我問出:“你有什麼想要和我解釋的嗎?我親愛的,孩子洛蔓貝爾?”的男人,其實并不是單單隻屬于我的男人。
可難以承認的是,哪怕到了這個所有理智想法叫嚣離開的時候,他也依然能夠用自己的聲音,令我不安的心如同毫不猶豫躍入海水中時,腳腕上綁着沉重石頭的自取滅亡者一樣,一路沉底。
我就站在原地,渾身像是被按下了暫停鍵般,沉默地聽他吞吐煙霧時發出的細小呼吸聲,像是惡魔的手掌一樣,悄悄的伸到我的心髒上,不顧一切的展開揉捏,直到它再也沒辦法發出任何反應,連帶着我的身體也一起無法進行暢快呼吸。
是的,也許麥克就是想看我這幅一言不發的無所謂模樣,但他能夠如我所願,懂得隐藏在表面背後的情緒嗎?
我又認真的看了看他,緊接着,我聽到他好像毫不沾染私心,隻是站在旁觀者的角度對我問道:“洛蔓貝爾,難道這就是你選擇的道路嗎?”
“我選擇了什麼道路?”
我下意識的反問起來,絲毫沒注意到自己的語氣有多生硬,直到它們像是被我射出的弓箭一樣瞄準麥克,又被麥克伸手投擲給我後,才終于意識到,或許我的情感與大腦中下意識的,對麥克産生的情感,早就已經起了沖突。
雖然這種無法調解的沖突在之前毫無苗頭,但事實就擺在這裡,和派對中無數女人的裙擺、男人的香槟酒、還有綻放在天空中的煙花,與無人機擺出的那一句:“是一個女孩!”的祝賀一起,血淋淋的被套上麥克的婚戒,不留情面的切割着我的每一寸自認為這真的可以繼續進行下去的念頭。
然而,在一切已經進行到如此我不願意回想的地步時,麥克竟然還能夠問出這樣的話來。
我選擇了哪一條道路?
如果讓我停下腳步,環顧四周,我知道此時此刻的一切,其實都不是我最初想要選擇的。
不知道因為什麼湧上的巨大悲傷感,席卷了我的全身上下,但哪怕這樣,我心裡也是歡喜的。不僅僅是因為我知道,這種悲傷會在幾秒鐘後帶來無法抑制的脾氣,更是因為,我清楚,甚至的無比清楚,想要變做浮萍般找尋依靠得身體,會随着被忍下淚水的舉動,再次被修複完好。
麥克就像是我的敵人。
他陰沉的臉在由天花闆投下的燈光中像個棱角分明,不小心就會将我全部揉碎似的最完美頭骨骷髅,他似乎懂得了我的言外之意,又似乎他從來都沒有真正懂得我,隻是一直在讓自己将這個站在面前的女孩,臆想作他想要她成為的角色。
本質上與他那些高檔西裝,松木酒櫃中珍藏的紅酒,書房中的對話,或是,他對我的情感,我對他的情感那樣,一切隻是在假期中消遣的樂趣而已。
我就這樣任憑偏見越長越高,眼睜睜看着我們失去了全部默契,遭受沖擊的惺惺相惜與安慰,雖然身體還靠的這樣近,但卻是兩種無法被互相理解與吸引的磁鐵,所以在又一次開口回應麥克前,我便已經說服了自己,開始認為這一切其實都是我能得到的最好結局。
“是的,麥克,我選擇了這條路,”我格外冷靜的說出事實,“我選擇成為吉米的妻子,我就要和吉米結婚了。”
“結婚?”麥克嗤笑一聲,漫不經心地展示殘酷道:“洛蔓貝爾,我以為你是個聰明的孩子,永遠都是。但告訴我吧,你是怎樣,在自喻自己是為了創造藝術而生,自喻自己愛作品就像愛自己孩子的同時,像是個不負責任的母親一樣,草率的在你的生活裡放棄了它們?”
傳到耳朵中的口吻是某種我最不願意去聆聽的質問,但這和放棄又有什麼關系?我看着麥克,發現他也正在看着我。
墨色的瞳孔如果仔細去觀察,似乎還能看出從瞳孔旁散發出的微弱光點,但那究竟是是于心不忍的水霧,還是麥克隻是和我一樣,在這一刻,被該死的白熾燈光照亮了靈魂中的陰沉地界?
空氣中傳來的刺痛感,在呼吸之間數百次刮過我的鼻腔,可我卻執意不肯将眼睛依靠分毫,牢牢鎖定麥克位置的同時,我幾乎是以一種在遭受到巨大沖擊後,産生的恍惚語氣問他道:“……我放棄什麼了?”
“噢,你知道的,洛蔓。”麥克用雙手握住了我的肩膀,輕輕的觸感就像每一次夜晚陪伴那樣溫柔,可他的嘴巴卻仍然不肯停下分毫傷害我的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