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米的二十八歲生日派對在午夜淩晨三點正式結束,我從來不知道這些穿着極具個人特色服裝的搖滾明星們在圍在一起時,究竟在慶祝些什麼,但那些漫天的白粉,與越來越明顯的酒氣,都不可忽略的帶來了萎靡的另一種證明。
我不喜歡這樣的氛圍。
換句話說,在吉米身邊,與他的朋友們在一起時,我似乎很難真正的展現自己。但這算是困擾我的事情嗎?不,當然不是。
這不是屬于我的派對,賓客們也并非為我而來,需要我做的事情少之又少,不是系着圍裙長久站在廚房中與烤爐做鬥争的完美妻子,但卻像是個被擺在玻璃窗中,供人欣賞與評價的不太完美出土藝術品一樣,聆聽着贊美或是不算禮貌的出格調侃,笑着對那些:“看起來吉米今晚要交付不少檸檬汁給你了,對吧?洛蔓?”揚起嘴角,雖然這些笑話從不好笑,但我還是對一切都選擇了照單全收。
幾盞酒杯在歡聲笑語間被高高舉到了我的面前,我的身體倚靠在吧台前,觀察着永遠都在閃爍的霓虹燈從紫變作粉,又從粉變作璀璨的亮紅,随着我再也壓抑不住對瘾君子們的厭惡,微微側過頭的動作,迅速帶來與空氣接觸後才會産生的别樣涼意。
我試着忽略它們,用無數烈酒兌在一起的酒水、用始終圍在身上的柔軟皮草、高高盤起,在我看來已經從發卡中找到歸屬的金發、吉米的手掌,與走在我身前,隔離所有閃光燈侵襲地暗淡身影。
沒什麼用。
嘗試幾次,我仍然跟在他過分消瘦的身體後面,對着所有狗仔隊們的肆意叫喊表現漫不經心,将眼睛長久的鎖定在被踩下又快速跨過的柏油路面,時不時揚起代表甜蜜的笑容來,卻不知道它們究竟出自真心在這一刻感受到了庇護,還是,我希望自己那些被鏡頭捕捉,并在明天一早出現在報紙上的模樣更好看一些。
随着目光飄忽,我能在偶爾變作白晝的夜晚中,清晰的看到穿在吉米身上的白色外套。
那是來自我的禮物。
雖然我不得不承認,是可可在設計室裡面畫出了外套的圖紙,又是她拿着光滑的布料,一針一針将它們細心縫合在了一起,但其中也仍然有我的功勞。
握在手中的水彩筆并不适合出現在我的畫闆上面,卻分外适合類似圓潤珍珠因為長久存放不當,而泛為微微淡黃色的綢制柔軟外套。
手腕活動幾下,淡藍色漂浮的雲盤旋在肩膀兩側下方位置,星星、靠着特殊留色方式變作半褪色的山體、飛船、蝴蝶與蜂鳥展翅時栩栩如生。
被可可稱作“藝術品”的衣服被拍照留念,前一刻還停留在我的手中,下一刻,就被身處派對中心的吉米興奮的穿在了自己的身上。
松松垮垮的。
在我的印象裡,吉米從來沒穿過這樣色彩鮮明的衣服,也許是我對他的了解實在太少了些,但每每當我回想起有關于吉米,某種坐在暗處沙發上,任憑燈光将下半張臉如同恐怖電影海報般照亮的對峙場景便會占據我的全部思想。
但這不是什麼警匪片,甚至連三流的黑/幫故事也算不上。
察覺到無趣的乏味後,迅速到來的隐隐期盼席卷了全身,事情總是會這樣發展,當我察覺到失落後,就會仔細思考起來,這個世界上究竟有什麼是能夠讓樂趣重新回到枯燥世界中的。
我注意到自己不受控制的看向身旁,安就走在被保镖團隊們圍起保護的人牆内,舉着一把黑色的傘,試着為我遮擋全部閃光燈的打擾,如果我仔細觀看她的表情,就會發現,她此刻正将自動全部注意力都放在了出現在攝像機後的無數面孔中,似乎對着什麼憂心忡忡,但卻不肯執意展現出來。
雨夜中脆弱卻堅韌的女人似乎被工作折磨到了無與倫比的地步,她實在太辛苦了一些,但是,我卻并沒說出任何能夠安慰她的話,伸出沒被握住的那隻手,奔着她袖口的方向探去。
我們的皮膚草率的劃過彼此,卻像是空蕩酒店大堂中,總是會刺耳響起來的鈴铛聲音般令人心神不甯。
無聲的對視正在問着:“安,那個女孩呢?”
安并沒有出聲回應我沉默的疑問,她的眼睛似乎在與我的碰在一起之前,便讀懂了隐藏在其中的情緒。
腳步仍然沒有任何停止,她不留痕迹地掃過跟在人潮最後方出現的,被兩個人一前一後擡着走向加長林肯車的巨大琴箱,示意我一起看去。
她把她放在了琴箱裡?
皺起來的眉毛并不太符合高高揚起的嘴角,但還好的是,我的身體已經在意識到這種無禮的下一秒,邁進了車廂中。
滑動的軌道阻止最後一點嘈雜,被貼了防窺膜的鳥籠一樣,将我和已經處于藥物最高漲令頭腦不清的吉米圍在其中。
時隔幾年,這也是我第一次感受到最黑暗的記憶重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