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還以為我已經懂得你了呢,洛蔓貝爾小姐,我在你心中的哪個位置?夠得上最好的朋友身份了嗎?”
“唔……還差得遠呢,親愛的。”我沒有多餘的心思想要回應奧利維托隐約帶着挑釁的問題,他知道該怎樣挑起我的脾氣,再用一切都不算什麼的态度來否決着它們。
視線順着太陽穴流到下颚線,出現在眼中的臉出自世界上最優秀的雕塑家,我不知道奧利維托究竟有沒有讀懂我的心,卻還是分外大膽的,拿起他總是在進行寫作的筆記本。
移動的筆尖在手中沙沙作響,印下來的故事是添加了各種虛假信息的杜撰小說,我并不覺着這是又一場過分的謊言,寫下黛西·梅作為署名,而“小樹枝”就成為了最後的昵稱出現在信的結尾詞。
在奧利維托随身攜帶的包裡總有一個空檔格位置來裝着各式各樣的郵票們,我從遠離他的地界又重新回到他的所在地,卻除了空無一人的坐席外什麼也沒有看到,在将手摸向黑色的皮包時,我敢保證,自己的雙手就快要摸向了有着小小波浪作為外圈的郵票們。
是誰阻止了我的動作?
身後傳來的輕聲呼喚帶着滿滿溫柔的意味,讓我如同打了敗仗的膽小鬼那樣尋求安撫般回過頭。
米克似乎在我們的雙眼找到對方的那一瞬間感受到了些許的震驚,但我卻不知道他在為了什麼而感受到這樣的情緒,手中仍然攥着信封,上面标注的名字被站在他身旁的大衛·鮑伊盡收眼底。
“你在寫信嗎?”我聽到他很是熟絡的問起來,沒有一點想要在米克面前避嫌的想法,極其放松的坐在我身邊,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被激發了紳士态度,向我笑着,他開口提議道:“洛蔓,這是很有趣的事,因為我也要在今晚去把我的信交給郵筒,如果你信得過我……”
出現在俱樂部音樂播放銜接間隙的話語中似乎存在着一種未知的期盼,越是掩飾就越明顯的令我與米克輕而易舉的将其洞察在心底。
米克不算是一個喜歡與身邊的人進行莫名戰争的人,扯起嘴角,他像是真的很好奇我手中的信,卻又不想太失去面子一般,拍着大衛的肩膀,表現出了很了解我的生活那樣來對他說着:“這真是個好提議,但是大衛,洛蔓的筆友……那個叫弗雷德的奇怪家夥并沒有固定地址。”
“弗雷德?”大衛好像被米克的回應驚訝到了一般,瘦削的臉上全力集合起來展示着一瞬間的外露情緒,雖然他變色龍一樣将它又重新收了回去,但因為略微不可置信而稍稍張合的嘴唇卻還是說明了他的心中所想是什麼。
“是啊,”米克顯然不太理解大衛不受控制所以微微起伏的音調,一隻手已經拉過我的手腕,就帶着這樣毫不掩飾的放蕩感來歪着頭想着。
“好像是叫弗雷德……泰德還是什麼别的……誰在乎這些事…?洛蔓想要找些樂趣來放松一下自己,所以在幾個月之前,她把信寄給了自己曾經表演的城市,這有點兒像是命運選中了你之類的那種事。”
“是啊……”大衛坐在那裡,身體比我和米克矮小很多似的拿起酒瓶來,應付般重複起來:“命運選中了你……”,又若有所思的保持着沉默。
我希望我有着稍微遲鈍一些的心思,至少别讓我隻與所謂的陌生人随便的通過幾封信,就能在真正遇到他的那瞬間,從人滿為患的空間裡面識别出他的模樣來。
被米克拉動的身體随着他向前走去,腳步不情願的跟随着,因為我始終覺着,這并不是在我預想中與弗雷德相見的場景。
俱樂部的大門在我們身後被推開時,冷風帶着些許濕潤的夜霧撲面而來。那是一種紐約特有的夜晚氣息,混雜着汽油味、潮濕柏油路的冷清氣味,和隐隐的玫瑰香水味道殘餘。
街道兩旁的霓虹燈還在亮着,卻顯得異常疲憊,光線被霧氣磨得失去了銳度,像是某種飽經風霜的舊事物。
薄薄的一層積水倒映着路燈和俱樂部的霓虹招牌,映出支離破碎的光斑。門口三三兩兩的客人正在抽煙或低聲交談,偶爾傳來幾聲笑意,卻沒有人擡頭注意我們離開的背影。
米克握着我的手腕,卻并沒有用力。
——這是一個既堅定又矛盾的動作,像是他自己也不确定這樣做的意義。
我的目光落在他薄而瘦的肩膀上,那件牛仔夾克在路燈下反射出細微的光澤,帶着點說不清的落寞。他沒有回頭,我也沒有主動開口。空氣在我們之間拉扯,像是緊繃的弦,随着每一步都在發出低沉的嗡鳴。
走到街角,他才停下來,松開我的手之後,一言不發地打開了停在路邊的車門。
水藍色的眼睛像是在對我進行無聲的質問,但我想要把它當作是一種假象,哪怕那種沉默比俱樂部外的夜風更想要我蜷縮起身體,投入進他的懷抱中。
我按照他的意思坐進副駕駛,心中想着他為什麼還不踩下油門,帶我離開這個充滿着一切沖突的地方時,下意識看向他。
壓抑的氛圍人讓我感覺不太舒服,但排除一切幾乎要被稱作是詭異的揣測,最後被表現出來的,卻隻是試圖靠近米克進行親吻的雙唇。
米克回應我的吻,僵硬地偏了一下頭來表示自己的不滿。
“米克?”我的聲音低了下來,帶些許試探的意味問:“你怎麼了?”
“我看到你剛剛吻奧利維托了。”他說這話時的臉色已經完全暗了下來,每分每寸的表現都像是要從我這裡聽到一些忏悔似的對我展示起來。
下意識地反問蹦出唇邊,我能感受得到,在問出那句:“那又怎麼了?”時,出現在我語氣裡的那一點不易察覺的慌張。
可這慌張來的莫名其妙,米克不是某個必須要從我這裡得到解釋的角色,雖然我的确不想看到他用一副滿是受傷的臉來看向我。
所以,帶着幾乎想要快些将那些傷害都抹平的心思,我用一種複雜的态度主動握上了他的手,不顧他是否要拒絕,執意開始解釋道:“那隻是一個玩笑而已,我們喝都醉了…”
“你們喝醉了?”米克沉默了很久,絕望期間夾雜着些許期盼一般擡頭看向我,然後又低下頭,像是在搜刮某種勇氣那樣,在輕笑出聲時,終于開口問道:“洛蔓,别這麼緊張,我隻是想知道,在你心裡,我們是什麼關系?”
“我們什麼關系?唔……”與我進行對視的男人在聽到這句決定性的話時,好像全身都緊繃了起來,他如此明顯的表現出自己正在等待我的答案作為讓自己心碎原因的模樣,卻又被我語氣輕松的那一句:“我們沒什麼關系。”重新駁回失落海洋。
“如果我們沒有什麼關系的話,洛蔓貝爾,那我為什麼會在這樣的晚上出現在你的身邊呢?”米克長久保持完美的臉上終于随着我的挑釁露出破裂的一角,我想他一定氣急了,不然才不會選擇在此時此刻對我展現出這樣的脾氣。
我對他沒有什麼責怪,很是理解的将頭靠近一旁的車窗,擡起下巴來側頭看向他的位置。
“米克,這不是顯而易見嗎?”我笑着問他,又很快的給予了答案:“你出現在這裡的原因,是因為你沒辦法忘記我,你深愛着我,你總是想像狂熱粉絲一樣跟在我身後進行追尋,你還想我繼續說下去嗎?”
米克的臉色随着我的話語變得愈發冰冷了起來,事實上,我也不知道他為什麼還不選擇離開。
無法信任的感情令我不再覺着有趣,手掌摸上隐隐作痛的太陽穴,我試着對一個并不好奇真實的我的男人回答出了奧利維托前不久問題的答案。
“米克,我想我應該在最開始的時候對傑夫的勸告多些注意力,我也不知道……這好像太貪心了一些,但,有些時候,我隻是沒辦法抑制自己的沖動。你能懂得這一點點背後原因嗎?”
猶如被法術徹底抽離靈魂的男人并沒有回應我的能力,他将凱迪拉克開的飛快,心中隻有這一個念頭般錯過了我最後一點點對他的憐愛。
猛然奪過控制的方向盤令水藍色的眼睛微微睜大,他并不打算與我進行争奪,感受到我的觸碰後,迅速逃離了我的掌控,擔驚受怕自己被再次傷害一般躲在座椅角落,對視間,似乎有水點從他的眼睛中出現。
該死的,為什麼我就是沒辦法對他多一些信任?
歎着氣将頭邁進他的懷裡時,我再也顧不得汽車因為抛錨發出的巨大聲響,把米克當作曾經出現在桌面上的白色直線,用鼻尖嗅着他的味道,手掌摸上他的腦後,很可惜的覺着,無論是對着“洛蔓貝爾”一詞深入挖掘的好萊塢,或是感覺上可以容忍我一切的陪伴,都會随着這樣的自毀傾向徹底選擇逃離我。
但在這之前,我想,我需要先揮舞着語言做成的利刃,率先一步進行逃離。